千歸蘭睡了個大飽,撥開滿身的梧桐葉,在已倒塌的梧桐樹旁站起來。
四周和靜。
除他之外,卻還有一人,正鬼鬼祟祟地找着什麼,不似鳳族子民。隻因他周圍光芒過盛,是千歸蘭在神界常見的,再難猜也能猜出。
此子不凡,恐是神族。
作為鳳族王子,他有理由、有身份、有義務捍衛妖界地盤,他出聲問道:你是……?”
前方神祇轉過身來,衣袍上的環佩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衣着華麗、頭滿翠寶,正巧笑嫣然,有春風作伴。
“你好——”神祇道,恍如隔世。
千歸蘭徹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走過來。
“讓我想想,現在是…現在應該是你毀天滅地的時候嗎?我還以為我忘了,但再回憶的時候,卻發現一點都沒忘。”神祇微笑道。
“你是誰?”千歸蘭問道。
神祇伸出手指,将千歸蘭臉上的傷痕一點一點抹掉,最深最可怖的那道,刻着無上法則的傷口,在面前這位神祇的眼裡,好似也隻是小菜一碟,他輕輕一抹,一切傷口就無影無蹤。
千歸蘭的臉又變得潔白光滑。
神祇從長袖中掏出一面鏡子,上面有鬼紋纏繞,千歸蘭見過。鬼紋鏡照向這裡,映出了兩張相同的臉。
“我們長得一模一樣,你說我是誰?”
是他自己。
千歸蘭說:“你沒死,背叛了我。”
神祇不置可否,道:“我不會背叛自己。”
千歸蘭不說話了。
神祇也不說話了。
“……”
“……”
鳳眼瞪鳳眼。
神祇收了鏡子,突然上前環抱住他,手拍着他的背。
千歸蘭沒掙脫,卻也不算好過,他背上具是鞭痕,況且…這位神祇滿手戒指打的他更加疼了。
很明顯,這位神祇早就忘了他當下的處境。
他被抱着,問道:“你失憶過嗎?”
神祇說:“沒有。”
那怎麼連這麼痛苦的時刻都不記得了?
千歸蘭沒有問出口。
這個神祇有着他沒有的東西。
神祇抱夠了,将他放開,順了順千歸蘭的頭發。
“你現在多大了?”
“嗯……比你在百年前妖界撒謊的年紀還要大,具體幾歲…我不記得,要問别人。”神祇道。
“你不喜歡甯靜了嗎?隻有死亡能到達的地方。”
“喜歡,但無須死去,我也到達了。”神祇道,撿起一片梧桐落葉把玩着。
千歸蘭擡眼,指指他小拇指上的綠戒,又問:“我怎麼沒有?”
神祇搖着梧桐葉,凝望着他,不語片刻,伸手将綠戒摘下,戴在了千歸蘭的小拇指上。
“送你。”他輕聲說。
“很好看。”千歸蘭道。
神祇點點頭,道:“我該走了。”轉身便走。
看着他的背影,千歸蘭摩挲了下綠戒,不經意間問道:“你叫什麼?”
神祇頓住,笑而側首答曰:“七方普質懷明顯應真君。”
千歸蘭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于是他睜開眼,面前有扇窗,大開着放出屋外景色,一顆十分高大的梧桐樹屹立在藍天白雲下,正随風落葉。窗邊煙香袅袅,幾隻麻雀落在窗檐的翠綠盆景上,啄下紅油油的果子,叽喳叫着。還有一盆粉紅若桃的蝴蝶蘭在迎風舞動,似蝴蝶翩然。
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美。
千歸蘭見窗旁的書飛起來,自己掀開書頁翻着。
原來是無字。
‘哥還以為你從此就變成傳說了’
千歸蘭被逗笑,說道:“擔心我嗎?”
無字天書搖擺着點了點頭。
“抱歉,讓你擔心了。”千歸蘭道,将無字擁入懷中。
這是一個長長的擁抱。
“你記載了我的名字嗎?”
‘記載了’
“翻一翻。”
‘喔……千歸蘭,神界真君,享七方朝拜,得盛世之光……’
‘你成神了!’
無字天書激動地抖了起來,繞着千歸蘭飛來飛去。
‘快說說,成神什麼感受?’
“嗯……”
千歸蘭認真思索了些,最終斷定。
“在一個很平凡的午後,撿到了一個空心石子,發現它無堅不摧,帶着它,走了很遠。”他微笑着說。
千歸蘭和善無比,眼中閃爍的光卻如熊熊烈火,令無字感到害怕,它最懼怕火焰。一時間,無字說不出什麼,這或許是神的威壓。
它像一本平常的書一樣,依偎在千歸蘭的身上,在失而複得的同感身上汲取溫暖。
“将我的生平寫進百書、昭告天下吧,就當……我給新生的一個賀禮。”千歸蘭撚着落在窗邊的梧桐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