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你說話呀……”
千歸蘭帶滿戒指的手在臉上一抹,紅印血痕均顯現出來了,卻也像無知無覺一般不在乎。
無字百忙之中抽空過來道:‘光神還真就好好的……’
它發了一大串字,卻見千歸蘭一點反應也沒有,呆坐着直愣愣地盯着地面上的螞蟻,魂好像丢了,正被螞蟻擡起來擡到螞蟻窩裡。
‘衆人酣睡,蘭方子魂丢螞蟻窩……’
‘這螞蟻是蠢的,繞着彎走’
“他們不蠢,雲孤光在那。”千歸蘭說。
無字靠近:‘還真是,主子真聰慧’
‘小小螞蟻繞神而行’
千歸蘭道:“雲初這個救世主一點都不靠譜,看見人被屠神受苦,一點都不在乎,哪怕是她師兄!雲澤…現在是蕭澤了,身為妖族卻也不幫妖,被人族養育也不幫人。”
“雲老二這個悶葫蘆,一直不說話,喪這個臉。救世就靠這些人,怎麼可能救得起來。”
“怪不得神仙天天要去釣魚,不釣魚也沒事可做,不用吃飯也不會死,下凡了也沒用呀,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不如廢了呢……”
“雲長風跟鬼有什麼區别,鬼先殺了人,之後他又來殺人,這……這……”
“鐵水情也是個糊塗蛋,陣法弄不明白,還臉盲,被人騙得團團轉。”
“沒一個看的順眼的!”
他憤懑道:“遭天譴了,誰愛救誰救,我不救了!”
無字:‘您厭世了?’
千歸蘭勉強道:“算是吧,塵世有什麼好的。”
‘這回可死不了了’
“我又不死。”
‘不死就得硬活着,你成神我是支持的,我也沾沾光,化咒救世就不一樣了,太天真!詛咒又不是地上長的樹砍了就好,蘭方子,你還是太年輕,我在天上見到過很多像你這樣的神,他們最後都去釣魚了,天天比誰釣的大’
看着螞蟻仍彎彎繞繞躲避着什麼,千歸蘭道:“世間紛亂卻是如此,看看這白天,有了光神才是白天,這是他的宿命,我成神的宿命便是救世。”
‘口氣好大,香香的……’
千歸蘭睥睨着它沒說話,手指一點,将一隻螞蟻引過來,再兩三個手勢,螞蟻便好似有了智識一般,逆着螞蟻流停下,來到他的面前。他控着螞蟻左搖右擺,臉上露出了笑容。
‘做成蠱了?’
“嗯。”
‘還好我是紙,不然遲早也會被你練成蠱’
“你也能做成蠱,蠱書。”
‘古書?哎呦我的小祖宗,我不是古書我是天書,回頭再聊,我去記曆史了’
他盯着一片片酣睡的人。
千歸蘭道:“木晚。”
“何事?”
“讓他們做個美夢吧,這是最後一次香甜的酣睡了。”
“可以——”遠在神界的木晚輕快應道。
下一刻,睡夢中的人們露出了笑容。
千歸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口仙氣将螞蟻群吹散,吹到遠方的高大槐樹上,葉落歸根,連同那隻蠱螞蟻也躺在了槐葉上,說不定日後螞蟻族崛起,妖界便會改頭換面,仙界有了螞蟻仙,神界有了螞蟻神,天地間最尊貴的,是螞蟻,而不是龍、鳳、皇、王、神、仙……
他笑了笑。
此時天地唯他一神矣。
千歸蘭遙望沉睡凡人,他們睡着的土地埋藏着百年前死去的英魂,樹影婆娑像一把輕扇在微微搖晃,送來徐徐清風,小鳥在叽喳蹦跳,雲孤光撐起了一個光不那麼傷人的、和煦舒适的午後。
同一時間,妖界正有着一場清洗般的大屠殺,蕭暮的龍鱗、龍骨……統統被帶回天,而蕭宸因神女下命,得以留得全身被絞殺死去,玉皇鈴催眠了白劍心,剩下的妖、魔以及靈兒,都是被她的飛劍殺死,魔界陣眼被衆仙合力封印,最後,神仙們十分疲憊地回了神界。
他知道,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的義父——扁浮舟。
“一定有什麼……”
他應該去見一面扁浮舟,當面問清楚。
千歸蘭道:“沒戲份了就回來,不要賴在戲裡。”
劍心白影一閃,紅绫紅衣一動,三隻妖齊齊坐在一根被砍倒的圓木上,除卻妖神千歸蘭衣衫勝血,沾了點光神的苦情血,另外兩隻妖髒得簡直不能看,滿臉都是血。
千歸蘭動也不是、走也不是,被兩面夾擊,隻能原地不動地坐着。
劍心道:“我演白劍心簡直是出神入化,豈是浪得虛名?就是又把同樣的妖殺了一遍,沒什麼氣勢。”
紅綢說:“本色出演罷了。”
千歸蘭問道:“徐靈兒怎麼還不回來?”
紅綢道:“三…二…一……”
黃衣女子嗖地一下竄出來,暈頭轉向地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她頓了頓又說:“有點渴,水在哪?”
千歸蘭遞上水袋,徐靈兒痛飲三大口,道:“這輩子再也不想被渴死了,甯願老死。”
劍心撲哧笑了。
原木上坐不下,徐靈兒隻好席地而坐,她看了看酣睡的衆人,沒說什麼,三妖一靈頓時沉默下來,誰也不言。
千歸蘭看着天,馬上、馬上就要黑了,陣法卻隻結成了一半,暗處裡的鬼知道鐵水情在做什麼,一直騷擾他。
鐵水情分身乏術,雲孤光騰不出手幫他。
神不來、仙不應,鬼不理、人不行,妖魔遠、修羅滅,雲孤光還能等到誰?
千歸蘭手中凝火,思慮一瞬,還是将火焰打向戲裡戲外的交接,時間的分界線出現一絲絲裂痕。
千歸蘭無比認真謹慎,眼睛一眨不眨。
“光神,老頭子我來救你了啊!”
“诶呦!”
“哎!”
“誰踹我?!”
圓木滾到遠處,千歸蘭、劍心……等四個身影狼狽地撲倒在地,摔成一團,千歸蘭飛快爬起有些氣惱地問道:“誰啊?!”
四聲惱怒将多數徒子喊醒,他們迷迷糊糊,又睡了。
年邁的老者悄然收起手中騰飛的拐杖,拱手道:“不好意思幾位讓讓,我趕着救神去。”
紅綢伸手指道:“死狐狸是你?!”
“啊——”
下一刻便被白風拍飛,昏迷了過去。
劍心撓撓頭:“你是…蕭珏?”
徐靈兒倒是闆正地回禮:“鹿老前輩。”
“哦喲,是字靈啊,好久沒見你了。”
徐靈兒說:“天上一别,仙人雲遊四海在七界中銷聲匿迹,我也未曾見過仙人了。”
仙人捋着胡子點頭笑了笑,他側目,與千歸蘭對視,向他招招手:“我給你的書可讀了?”
千歸蘭拱手,道:“都讀過了,多謝仙人指點。”
“好啊好啊,我還有一事要托付與你。”
“仙人但說無妨。”
“告訴馮玉川,他要找的路…在神界。”
“馮玉川…”
千歸蘭思緒翻滾時,白鹿仙人衣擺微動,早已帶着身後二妖走了。
他轉身,隻見白鹿仙人身後,龍子蕭珏負手而行,後面跟着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停下,轉頭望了他一眼,甩甩尾巴走了。
“塗山…覓。”千歸蘭道。
“這七竅玲珑心的狐狸,竟然沒回塗山氏跑來人界了,蕭珏也來了,龍王看到肯定氣炸了。”劍心道。
“他最後死了嗎?”
“這…這我不知道,白劍心當時死在妖界了,我也陷入昏迷。”劍心說。
“哎呦哎呦,他、他倒不如死了。”紅綢顫顫巍巍過來道。
徐靈兒說:“塗山覓,他跟塗山綏什麼關系?塗山綏在我徐家倒是很有名。”
千歸蘭緊盯着,道:“塗山覓是他哥哥。”
徐靈兒道:“塗山氏嘛……呵呵。塗山家和王家有過姻親,你曉得不曉得?”
千歸蘭疑惑道:“人妖通婚?”
“嗯啊!”
紅綢道:“什麼時候的事?”
劍心道:“說來聽聽?”
三靈談論起來。
千歸蘭嗓子有些幹,心七上八下,口無遮攔道:“生死有命,你要是死了也安心去吧,我…我會給你種好多藥,開很多很多藥鋪,對了,你是不是有點喜歡蕭珏,我把他也殺了下去陪你好不好,龍王有很多兒子,不差他這一個,你都為他死過很多次了,也該賠給你一條命,你弟弟…你弟弟塗山綏我會照顧好他的……還有塗山氏、塗山氏,塗山氏也不會受到傷害,鄭好已經成神了,沒想到吧,她做的衣裳很好看,你要不要看一看?隻要活下來就好了,活下來就能看到……”
“他沒死。”
千歸蘭恍然,下意識問:“什麼?”
“塗山覓,他沒死。”
千歸蘭眼睛一眨,淚珠子就掉下來兩滴,被雲孤光拂去。
雲孤光真真實實地站在他面前,不是什麼虛幻的薄影,有體溫和心跳,能說會跑,也有記憶,可以笑。
“嗯。沒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