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盛甯面色一白,掃了眼周遭吓呆的手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陸青遙這徒兒,果真和她師尊一個德行。
“我可沒那般粗鄙。不過是好心告訴她,你大哥今日就要随人去瓊華洲了,她一聽,就火急火燎地往虹月港去了。”
“你說什麼?”于如歌不可置信。
“你自己瞧,”金盛甯指着遠處那緩緩駛離的船影,幸災樂禍道,“雲舟已經出發了。”
瓊華洲萬裡之遙,一去便數月難歸。怎麼可能,大哥明明答應過要陪她們…
“去看看。”陸青遙扶住于如歌,微微一颔首,兩隻飛虎隻能乖乖載着一車人朝虹月港疾馳而去。
……
虹月港與雲海相接,一條幽藍星河在穹頂蜿蜒,其下霧浪拍岸。各式各樣的雲舟停靠于此。
陸青遙一行人到達時,金盛甯所指那艘雲舟已不見蹤影。
于如歌環顧四周,終于在岸邊尋到一個孤零零眺望遠方的身影。
“阿訴——”
冷風拂面,于如訴呆立在岸邊。直到一陣腳步聲漸近,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于如歌心疼地撫了撫妹妹的背:“怎麼一個人在這,見着大哥沒有,他當真走了?”
于如訴并不答話,卻在見到她的一刻怔怔地流下兩行淚來。
“是不是金盛甯欺負你了,阿姐替你揍她!”
“好大的口氣。”金盛甯慢悠悠走下玉辇,手裡搖着一把镂空小扇,“就算把玉笄搶回去又能如何,難道你那笄禮還辦得成?”
她對悠悠雲海歎道:“瓊華洲的船票,可是千金難求,也難怪人家抛下你倆走了。”
于如歌怒不可遏,同她對罵起來。而于如訴身形猛地一顫。
是啊,他就這麼走了。
那日阿姐和靈熙遇險,她拼着一口氣奔上山道,卻死活尋不到他的身影;
而今日,她聽到消息,馬不停蹄趕到虹月港…
阿姐以為她沒見到大哥,實則不然。
她見到了。
顧不上火辣辣的喉嚨,她對着雲舟放聲呼喊,在岸邊拼命揮手,終于令那人回眸。
可他宛如瞥到一隻跳蚤,停頓片刻,便轉過頭去,随身邊人有說有笑地走進船艙,再沒回頭。
……
多番挑釁于如訴都無動于衷,金盛甯興緻缺缺,看着她搖了搖頭。
她命人用絲帕拭淨玉笄,裝進一尊錦匣,接着做出了震驚所有人的舉動。
“這玉笄,在我這也放了好些年了,我嫌素淨,不如賞了你們吧。”
金盛甯出自名門,打小就練過無數遍禮儀。隻見她垂眸斂袖,雙手捧匣,以莊重的獻禮姿勢遞到于如歌面前。
侯在身旁的手下面面相觑,一個個眼睛縫裡恨不得蹦出字兒來:
小姐三思啊,這可是從家主那傳下來的玉笄呀!
而且還是和夫人的定情信物。
額滴親娘嘞真的假的?
于如歌遲疑地看向師姐,卻聽身旁響起一道略沙啞的聲音。
“不必了。”
于如訴直起身來,那雙眸子經淚水洗滌,明亮得更勝星辰:“金大小姐既然喜歡,留着便是。”
“發笄沒了,可以再買。人既棄我,我便另交新朋。難道少他一個,我還不能慶祝了?”
妹妹這麼快就振作,于如歌已驚得忘了言語。
這時陸青遙上前,兩隻手從後面摟住姐妹二人:“說得對,這麼好的日子,何必因為這點事掃了興緻?走走走,這回師姐請客,帶你們去醉仙樓吃大餐!”
醉仙樓?
金盛甯瞳孔一縮,那地方規矩森嚴,得要她姑奶奶那般的人物才進得去,這幾個小喽啰怎麼可能沾得上邊?
正要開口,忽覺喉間一緊,竟是被下了禁言術。
金盛甯隻能捂着脖子看她們潇灑離去,氣得一腳碾碎了岸邊的冰晶。
“小姐,小姐——”
遠處跑來兩個人影,一個拖着條瘸腿,另一個背上似乎馱着條死狗。風拂來一股血腥味。
走到跟前,扛東西那人猛的一甩,一個渾身窟窿的血人啪地砸在地上。
那人呸了一聲,又一腿将瘸子踹得跪伏在地。
瘸子連忙給金盛甯磕了好幾個響頭:“小姐,小姐饒命啊!小的一時鬼迷心竅,拿、拿了庫房的東西…”
原來這混賬打掃庫房時,在積灰的角落摸到個盒子,一看裡面是支樸素的玉笄,登時貪念熏心,想将玉笄偷出來找小販換錢,還打算造個赝品放回去充數。
等販子找到買家,見對方老實可欺,便在交貨時偷梁換柱,将赝品賣給人家。
兩人嘗到甜頭,正打算如法炮制再撈一筆。誰料次日清晨,被烏鴉啄死的販子就已橫在自家門口。
而偷東西這個噩夢纏身,又遭屍體驚吓,這才連滾帶爬前來求饒。
金盛甯打開他呈上來的錦盒一看,裡面果真躺着一支完全一樣的琅嬛玉葉笄。
她心頭一沉。
糟了,當真冤枉了人家。
“大小姐,這可怎麼辦啊!”
金盛甯煩躁地踱着步子,想到那幾人臨走前的話,猛地轉過頭吩咐:“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聯系姑奶奶,喊她給我訂個醉仙樓的雅間!”
話音剛落,她的裙擺便被一股怪力拽住。
隻見方才還磕頭求饒的賊人,此刻七竅汩汩湧出黑血,翻白的眼珠不見半點瞳仁,青灰色的指頭死死絞住她的衣角。
他的皮囊爬滿灰斑,像是已死去多時,嘴裡一邊吐血一邊怪叫:
“嗬…三日不悔…全族…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