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戒備草叢時,忽覺後頸一涼,頭頂懸繭張開八條長肢,無聲無息地罩下。
“噗呲!”
青芒裂空,墨綠妖血迸濺,巨蛛被劍氣一分為二。
屍塊墜地,斷口處升起綠煙,陸青遙眼皮一跳。下一刻,沙沙聲四起,整片林子開始沸騰。
懷中驅毒符暗下去一大截,沒撐兩息便燃作灰燼。最後一絲幽光消逝,萬蟲破土而出,黑壓壓逼至足下。
陸青遙頭發絲都在打顫,提劍破開一道缺口。
正欲抽身,腦海閃過下落不明的另一人。
若此時離去,下一個受害的恐怕就是女主。那丫頭,當真跟朵冰蓮似的,麻煩得要命!
掙紮片刻,女子咬緊牙關,劍鋒指天,靈光自指尖奔湧。
蟲潮縫隙間,隻見一道與驅毒符全然相逆的符咒逐漸成形。
……
一片金焰火海,焦骸堆疊成山,噼啪作響。
瘴氣被吞噬殆盡,林中毒物屠了大半,可至今仍未遇見半個活人。
按照套路,主角負氣出走,隻要女二去追,閉眼都能撞個正着。可她又不是女二,上哪找人去?
陸青遙穿梭在林間,後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仿佛黑暗深處有雙巨瞳牢牢釘住了她。
點地欲逃,卻聽“嘩啦”一聲,右腳滑進淤泥,寒水頃刻浸透褲管。
水底一道模糊黑影死死抓住她腳踝,她後仰發力,拔出腿,踉跄間撞進一片溫軟。
“青榮?”
月色穿雲,辨出來人,陸青遙面色一喜,迅速将她攬入懷:“此地兇險,快走!”
可回望來路,竟一片空蕩寂靜。
輕響乍現,青玉劍應聲而出 ,卻對準塘中一尾戲月錦鯉。那魚一打挺,遁進層層漣漪。
“兇險?”
蘆穗搖曳,靈熙笑裡藏着戲谑:“兇險得很,你勒得我快喘不過氣了。”
陸青遙手不自覺一松,便見靈熙徑自走向一堆篝火。
少女腦後新簪幾朵潔白茉莉,新衣不惹塵埃,除了方才自己碰過的地方,全無半分狼狽。
反觀自己身上,糊滿黑灰血迹,下擺還濕答答滴着水。
一股難言的窘迫籠上心頭。
而這感覺,在看清火堆裡的東西後愈加強烈。
木柴邊煨着一捆炙烤焦黃的荷葉。靈熙撣去黑灰,挑起荷葉一角。
白霧蒸騰,肥鲈酥皮蜜黃,魚肉飽滿如蒜瓣。雖無剁椒香辛,卻也點綴紫蘇蔥段。
她輕輕一吹,翻手掐了個訣。陸青遙拖着沉軀湊近時,一股鮮香混着荷風撲鼻而來。
“我聽人說,這山上的幽鱗鲈滋味鮮美,乃大補之物,守了好半天才撈上來這麼一條。”
女孩朝她眨了下眼:“你若再來晚些,可就吃不到了~”
撈、魚?
陸青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放着一大桌子菜不吃,跑到這麼危險的地方,就為撈這條破魚?
“人家告訴你這兒有幽鱗鲈,就沒跟你說山間瘴氣能要人命?别以為一條魚就可以補償我的紅燒肉蟹肉煲!”
沒等她動手,烤魚“啪”地砸在炭堆旁。
“那就吃你的紅燒肉去,傷口遲遲不愈,才好讓阮峰主給你多煎幾副草藥呢!”
小姑娘甩過來一道背影。陸青遙登時一噎,真的假的,紅燒肉影響愈合?
所以才不讓自己動筷?但傷口她分明遮掩過,怎麼還被發現了?
“你以為能瞞得過我?”
隻聽一聲嗤笑,少女閃身繞至她身後,掌心不由分說貼上後腰:“别動,讓我看看。”
那地方被骨刺剜掉層肉,陸青遙掙紮間力不從心,被靈熙抓住機會掀開了衣袍。
紗布包紮處溢出藥味,鮮血滲透,幾道綠煙蜈蚣般盤繞其上,觸目驚心。
“都這樣還想瞞我…”
靈熙指尖懸在半空,眼眶泛紅:“若我不在,你便是把整座靈藥峰吞了也沒用!”
“之前明明處理過了,都怪你喂我苦菜汁,還一個人亂跑,害我傷口開裂,白白受罪!”
陸青遙向來不肯以傷示人,此時被逼紅了臉,破罐破摔:“下次你就是被妖怪叼走,我也不來了!”
“……”
這話如一支利箭,直直射中身後那人。她在風中晃了晃,方才淩厲氣勢瞬間消散,聲音軟得快化作糖水:“師姐息怒,我知錯了。”
紗布輕輕揭起,翻卷皮肉掩埋在藥粉中,即便如此仍在流出道道污紅,灼痛眼球。
靈熙捏拳半晌,極力克制着吐息:“昨夜宗内一股妖氣沖天…傳聞是紫羅妖皇重新現世師姐可知此事?”
陸青遙脊背微不可查地一繃。
妖氣的确是她搞的鬼,但她并不想讓女主摻和進來。
什麼紫羅?不曾聽聞啊。
還沒開口狡辯,一層清涼覆上後腰,暖意順着經脈蔓延。
愕然回頭,那丫頭手捧藥膏,臉色黑得要滴水,卻沒再追問,隻靜靜塗抹。
剛剛是在幫她分散注意?
陸青遙松了口氣:“妖皇早在百年前就已被劍尊誅滅,那些唬人的話,你還是少聽為好。”
實際上,在她方才出神的片刻,傷口飄動的綠煙被靈熙盡數掐滅,這才得以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