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名動天下的銷金窟。
陸青遙能進門,全憑當年從醉仙樓廢墟刨出掌櫃,又拉來阮富婆入資,那二位聯手,建得如今這天下第一樓。
當金字招牌重新升起,她這個牽線人也就一分不花成了終身貴賓。
此刻,這位貴賓坐在天字包間,桌旁圍着三位師妹,桌上擺滿玉盤珍馐,香氣誘人。
從前錦年帶她見世面,如今終于輪到她領師妹……不對,為什麼面前,盡是些翡翠青菜羹,黃連清心脍!?
靈熙又端來一盤苦瓜雕青龍,龍須還挂着未幹綠汁,瓜氣差點沒把陸青遙熏暈。
自從下了飛舟,這丫頭非但不理她,還一個勁往這塞養生佳肴。
陸青遙真不明白,都給她做綠豆糕了,究竟還有何不滿?
今早她接姐妹倆上課,帶東西給人家墊肚子難道不應該?
再說去找靈熙那會兒,屋裡除了五百遍師訓,一支打呼噜的毛筆精以外什麼都沒有。她把自己做的綠豆糕分走一半怎麼了!
于如歌見她被苦味圍困,擡起一盤香酥蝦前來解救。
這菜不負醉仙樓之名,聞着就食指大動。陸青遙老淚縱橫:師妹,師姐沒白疼你啊!
誰料那瓷盤中途便被一雙手截下。
“如歌你且坐,我來伺候便好。”靈熙眉眼彎彎,力道卻大得可怕。
“靈熙,你給師姐端那些,她好像不太喜…”
“怎麼會呢?”少女笑眯眯截斷她的話,“她喜歡吃什麼,我還能不知道嗎?”
你知道個鬼!
“都坐下吃吧,師姐自己來。”為了和氣,陸青遙擠出慈祥微笑。
筷子繞過苦瓜龍,直取遠處熱騰騰的紅燒肉。燭光下醬汁紅亮,肉塊顫悠,叫人口舌生津。
剛要得手,靈熙那雙冷落許久的銀筷咻的橫擋在前。
自己不吃,還妨礙别人?陸青遙當即使出無影爪,從四面八方進攻,豈料對手緊追不舍。
十來個回合後,那筷頭依然幹幹淨淨,唯有苦瓜龍被氣流削得七零八落。
苦瓜丁噼裡啪啦灑下,于家兩姐妹捧着碗,呆呆望着這場對決。
啪一聲,陸青遙撂下筷子,坐回闆凳。
面對這麼一大桌菜,卻隻能幹看着,世間最磨人的酷刑莫過于此!
靈熙緩緩勾唇,終于能讓你體會到我的心情了。
“師姐是餓了吧,怎麼也不同我說?”她夾起片苦瓜殷勤湊過來,“來,張嘴~”
真以為區區苦瓜難得住她一個金丹修士?
陸青遙張口吞下瓜片。壓根沒發現背面沾了粒魔鬼椒。
“咔嚓。”
辣味如火山爆發,女子瞬間面頰漲紅。恰在此時,一碗“水”端到唇邊。她不及細想,仰頭灌下。
苦菜汁霎時淹沒舌根,她瞪大雙眼,飛快捂嘴才沒當場吐出。
“師姐…你還好吧?”于家姐妹擔憂道。
玉碗抓在手中,陸青遙指節泛白,喉嚨艱難一滾,癱在椅背,遊魂從嗓子眼飄出。
旁邊那丫頭抿唇偷笑,沒給那些炖排骨焖豬蹄半點眼神,夾一塊魔鬼椒放進唇裡,嚼得津津有味。
此子斷不可留啊!
陸青遙狂念百遍清心咒,才沒掀桌而起。好在靈熙似乎記得叮囑,扭頭找另外兩人聊天去也。
本以為能就此消停,沒承想宴散返程時,那丫頭竟一聲不吭跑了。
沿街打聽,商販接連搖頭。
于如訴從醉仙樓折返:“師姐,靈熙說落了東西要回去取,可我方才追去,隻找着了這個!”
一枚金簪交到手心。
陸青遙身子一顫,連她贈的東西都見不得了?
“不好了師姐——”
在她神情恍惚之際,于如歌氣喘籲籲從另一頭奔來。
“有個攤主說她瞧見個戴面紗的姑娘獨自朝妖霧嶺去了,那地方天一黑就布滿瘴氣,都失蹤好些人了!”
完了,以女主那體質,怕是又要遇險!
陸青遙勉強定了定神:“你二人難敵瘴氣,我先帶你們尋個穩妥處安身。”
正要動身,一架白虎玉辇伴着仙樂落在路中間。
金盛甯費盡周折訂到包間,率領一衆跟班前來赴宴。
她搖着扇,見到三人先是一怔,掃過于如訴發間石榴簪,齒縫擠出冷笑:“算你們識相,沒把那魔頭喊來…”
“休要辱我師尊!”
于如歌猛地沖去,鐵拳結結實實砸在這人下颌。
隻聽一聲悶響,金盛甯倒飛數丈,徑直轟進路邊一堆雞籠裡,木籠滿地亂滾,街上頓時炸開了鍋。
随行侍衛認得小姐要找人家賠罪,一面救主一面好言相勸。
“來得正好,這轎辇我們征用了!”
三人占辇為王。白虎蔫着耳朵,甩尾朝妖霧嶺奔去。
*
夜幕漆黑,妖霧嶺被一層綠瘴籠罩。白虎止步在五裡外,不肯再進半步。
“你們先回宗門,我去找人。”
陸青遙往玉辇拍下一串禁制,轉身掠入濃瘴之中。
霧瘴内腐臭彌漫,怪鳥啼鳴,古木氣根濕滑,盤枝虬節,數枚人形蛛繭倒吊枝頭。
靴子碾過枯枝,身畔叢棘窸窣作響,似驚蛇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