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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萬裡,無雲無風,是個冬日難得的好天氣。
荀晔的心情卻好似平地起驚雷。
他沒想到問路的路人能叫出他的小名,更沒想到這人會自稱他的叔父。
曾祖父八個兒子中他祖父是老大,家譜中祖父的兩個孩子也是同輩中年齡最大的,除了杳無音信的親伯父,荀氏八龍另外七家所有的男丁都是他叔。
他背過家譜,能見面的叔父這些天都見過了,沒見過的那幾位叔父在外地任職,且已經打過招呼不會專程趕過來,所以這是哪位?
裡正的心情也不太美好,明明前不久還在家裡熱熱鬧鬧的祭竈王爺,才過了短短一會兒就好像滄桑了好幾歲。
雖然滄桑在他臉上也看不大出來。
村人淳樸,平時遇到路人問路順手就幫了,奈何最近山裡多了許多避難的外地百姓,來自外地的小郎君又剛救了他們全村,這種情況下聽到有人打聽難免提高警惕。
他們世代住在村子裡尚且會被賊兵盯上,山裡避難的百姓肯定更危險,小心點沒壞處。
裡正剛剛經曆賊兵進村可謂是草木皆兵,聽到新來的郎君和救了他們全村的小郎是叔侄才拍拍腦袋重新指路,“郎君順着官道繼續走,約莫走個五六裡就會有進山的小路。瞧我這腦子,您二位待會兒一起回便是。”
救命之恩不能隻口頭相報,他們村子雖窮,卻也有幾隻留着過年的雞鴨可以送給恩人。
他馬上讓家裡捆好雞鴨送來,正好放在牛車上讓恩人帶走帶走。
“不不不,不用。”荀晔試圖阻攔,奈何裡正和剛才一門心思沖出來打架的他一樣根本不聽。
不光裡正家的人回去綁雞捆鴨,其他拎着鋤頭的婦人也都趕忙回家看看有什麼可以用來當謝禮。
幾句話的功夫,村口就隻剩下寥寥幾人。
嗯,站着的還沒躺着的多。
荀晔悄悄瞥了一眼靠在牛車上的青年文士,眼裡的糾結清晰可見。
知道他的小名,應該不是占他便宜,可他印象中沒有這個叔父啊?
還有就是,他有這麼年輕的叔父嗎?
——義父,救救?
小憨憨用眼神求助,他實在想不出來這位忽然冒出來的叔父是哪位。
李世民看熱鬧看的開心,“這是你叔父,你都不認識我怎麼認識?”
自稱“叔父”的青年文士神色自若,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順着小傻蛋的目光看去,發現那邊什麼都沒有皺了皺眉,然後繼續等“侄兒”上前見禮。
李二陛下立刻收住笑容,繞到牛車旁站定,确定除了小憨憨外沒人看得到他才松了口氣。
不是他草木皆兵,而是系統時不時就出個故障不得不小心。
荀晔沒注意一人一魂的暗中交鋒,他實在猜不出這位自稱他“叔父”的人是誰,就算尴尬也隻能硬着頭皮去問,“小子自幼随父隐居鄉野,敢問您是……”
“某姓郭名嘉,颍川陽翟人。”郭某人換了個姿勢,煞有其事的抹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淚,“你我叔侄相見不相識,為叔甚是傷懷。”
“郭、郭叔父?”荀晔緩緩睜大眼睛,好險直接把名字喊出來。
姓郭名嘉,颍川人士,那個“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的郭嘉郭奉孝?
美人爹深居簡出,認識的名人還真不少。
不愧是他爹。
郭嘉自報家門,成功從小傻蛋口中聽到“叔父”二字迅速收回正經,斜斜靠在車廂上笑的促狹,“隻是數年未見,阿牞怎的連郭叔父的都忘了?”
荀晔聽這語氣感覺有點不對勁,感覺這人下一句就會是“我小時候還抱過你呢”。
完蛋,這家夥可能真的在占他便宜。
郭嘉清清嗓子,不給小傻蛋深究的機會,指指地上捆着的“毛毛蟲”們問道,“這是?”
“這幾個家夥想進村劫掠,幸好他們沒一個能打的,不然整個村子都危險了。”荀晔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走,反正喊“叔父”不會少塊肉,來都來了快一起發愁,“現在的問題是該怎麼處置這些家夥。”
殺吧,他不敢下手,讓村人下手又怕有後患。
送官吧,又怕縣裡的官膽小怕事扭頭就把這幾個人給放了,他不怕尋仇村子怕。
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軍紀嚴明的将領來給他們做主,士兵劫掠百姓是死罪,平時可以睜隻眼閉隻眼當看不見,但是隻要追究肯定要殺雞儆猴以整軍紀。
既不用他們動手殺人,也能讓這幾個畜生沒機會再出來作惡。
那麼問題來了,上哪兒找這麼個能給他們做主的将領?洛陽附近有時刻約束士兵整肅軍紀的将領嗎?
郭嘉攏攏領口,笑眯眯的問道,“為什麼不帶上他們去問你父親或者叔父?”
荀氏成員都在山裡避難,京城還有個位列三公的長輩,想找個為人正直的将領還不容易?
就算不找将領給他們做主,荀氏也不至于連幾個劫掠百姓的兵丁都解決不了。
他說什麼來着,養孩子孩子與世隔絕,小傻蛋本就不聰明,好不容易回魂痊愈更得多和外界接觸,不能因為放心不下就帶着孩子一起隐居。
“族人在山裡避難,怎好帶這些人過去?”荀晔不太放心,他們進山本就是躲避兵禍,沒有主動把兵往山裡帶的道理,就算這幾個兵對他們沒有威脅也不行,“叔父稍等,我再找幾根繩子把他們捆樹上,然後帶叔父進山去見家父。”
村口都是樹,一棵樹綁一個人,再讓裡正找個,比讓他們在地上打滾更加保險。
幹等着不是辦法,反正也商量不出眉目,現在回山裡待會兒還來得及再出來一趟,再磨蹭下去到天黑也解決不了問題。
義父莫慌,今兒這任務肯定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