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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在皇帝老師不能肉身來到到身邊的情況下,荀小兵根本不帶怕的。
不光不怕,還振振有詞。
“空有武力那叫莽夫,有勇有謀才是真英雄。”
李世民嘴角微抽,臭小子乳臭未幹還想當真英雄?知道英雄倆字怎麼寫的嗎?
好在李二陛下大人有大量不和小屁孩兒一般計較,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有自己的想法就按自己的想法做,撞上南牆知道回頭就行,不然就算做成了也老是惦記。
荀晔假裝沒有看到林中異樣,背好弓箭光明正大朝村口走去,警惕的同時還不忘分心和李二陛下講他的計劃。
他這不是慫,他是有自己的節奏。
賊兵不可能認識村裡的每一個人,看他大大方方的進村肯定會覺得他就是本村的村民。
那幾個人按兵不動,他能安然無恙抵達村中和村民報信。
那幾個人要是跳出來攔路就更好辦了,打不過還能跑不過?當他這幾年白練的嗎?他一個飛毛腿就跑進村喊救命。
義父莫急,帥氣招式可以回去再學,他不在生死之間頓悟也能學到精髓。
等他學成出師,他就是這個時代的天策上将。
李世民扛着長槍飄在旁邊,對小憨憨的願景表示鼓勵,“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他天生力大無窮,這臭小子的力氣也沒差哪兒去,隻要肯好好學,和他一樣入千軍萬馬如無人之境不是夢。
就是膽氣不行,還得練。
村口處,垂髫小兒蹦蹦跳跳的玩耍,大人們忙着清掃屋舍搭祭供桌,忽略不遠處等着燒殺搶掠的賊兵也算氣氛祥和。
臨近年關,每天都有要忙活的事情都很多。
竈王爺升天是彙報工作,百姓送竈神會特意選又甜又黏的食物當貢品,希望能黏住竈王爺的嘴讓他到天上别說壞話,如此來祈求來年能過上好日子。
雖然糖和糧食都很珍貴,但是祭祀和别的事情不一樣,而且儀式過後貢品還能收回來分着吃,所以很少有人在這上頭省。
對最大的煩惱就是如何填飽肚子的百姓而言,祭竈祈福非常重要,一萬個上心也不為過。
村口玩耍的小娃娃們看到生人都一臉警惕,其中一個騰騰騰跑回村裡,不一會兒就有幾個布衣荊钗的瘦小婦人跑出來将孩子們全部帶走。
荀晔伸出爾康手,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村口便隻剩下他自己在風中淩亂。
李世民笑的促狹,“過來報信?”
得虧離那夥賊兵有一段距離,不然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對勁。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世道那麼亂,我又背着弓箭,小娃娃們有警惕心是好事。”某人嘴硬不服軟,沒理也能辯三分,“剛才是沒來得及開口,等我找到鄉老裡正和他們解釋清楚,他們肯定誇我英雄出少年。”
李世民不置可否,讓他趕緊進村找主事人好聽人家誇“少年英雄從天而降拯救全村,不得了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荀晔:……
找就找!
他在颍川時經常和村裡打交道,世上就沒有他交涉不了的裡正。
少年郎氣鼓鼓的進村,看到裡頭的房宅門都虛掩着趕緊調整好表情。隻要他表現的足夠清澈,就能讓村人對他放松警惕。
咚、咚、咚。
簡陋的木門被敲響,院中婦人聽到動靜以為是鄰居來借東西,擡頭看到門後露出一張唇紅齒白的少年臉龐着實愣了一下,“你是?”
雖然沒有直接讓他進去,但是好歹沒和村口幾位那樣直接變臉關門。
荀晔靠刷臉得到說話的機會,當即表示有緊急之事想見裡正,“您别緊張,我住在西山裡,不是壞人。”
婦人知道西山最近多了不少别處逃來避難的人家,以為山裡生活不便來借東西,于是放下手裡的活兒帶他去找裡正,“今日祭竈,小郎怎麼孤身出門?”
山路難走,就算男丁少也得給這小郎君找個伴兒,路上出現意外怎麼辦?
荀晔笑的軟和,不着痕迹的朝旁邊飄着的李二陛下眨眨眼睛,然後指着身上的弓箭回道,“我帶着武器,山裡的野獸傷不到我。”
“還是得小心些。”婦人歎了口氣,沒有再多說。
裡正家離的不遠,幾句話的時間就到了,婦人幫忙引薦完就走了,留少年郎自己和裡正交涉。
村裡的裡正幹幹瘦瘦的看不出具體年紀,但是看那滿臉的滄桑也能看出年歲不小。
賊兵随時可能進村,事不宜遲,荀晔簡單說了下他打哪兒來,然後便把有幾個兵丁打扮的人守在村口的事情告訴裡正。
他住在西邊雞洛山,今天本是出門打獵,不料路上遇到幾個兵丁鬼鬼祟祟,一路暗中跟随才發現他們可能要進村做壞事。
“這、這可如何是好?”裡正臉色大變,原地轉了兩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小郎,村口當真隻有五人?”
這年頭兵賊不分家,村口那幾個家夥沒進村還可以心存僥幸覺得他們在歇腳,等他們進村開始燒殺搶掠再防備就晚了。
荀晔點頭,“隻有五人,都配有環首刀,其中一人帶着長戟。”
“小郎大恩,某代村民在此謝過。”裡正行了一禮便匆匆回屋,很快,屋裡三個婦人和兩個五六歲的小娃娃都跑了出去,“村口有人,敲鑼恐會打草驚蛇,隻能出此下策。”
先讓家人去通知各家,老人孩子躲屋裡關好門,勞力帶上趁手武器出來,不拘是釘耙、鋤頭還是棍子,手邊有什麼就拿什麼。
近些年兵丁屠村的事情屢見不鮮,他是裡正,不至于天真到覺得有士兵在村口守着會是歇腳。
五個士兵看着不多,但是五人都有兵器,依舊能對村子造成巨大的威脅。
他們村子隻有六十多戶人家,青壯都被朝廷募去當兵,留在家裡的都是老弱婦孺。
就像他家,兩個兒子在外生死不知,隻有他和老妻帶着兒媳孫兒生活。
荀晔看着裡正匆忙召集村民,以為馬上就能帶着村中男丁大殺四方,然而等人到齊就傻眼了。
想象中的壯勞力一個沒有,隻有二十多個拿着鋤頭釘耙、和裡正一樣瘦的皮包骨頭的婦人,連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郎都沒有,除了婦人就隻剩下個頭還不到他腰間的小孩兒。
别說出去和披堅執銳的兵丁打了,就是風大一點他都擔心把人吹倒。
李世民幽幽開口,“到處都在打仗,官府豪強招募不到足夠的兵丁就會掠捕百姓,百姓當兵是強制還是自願全看運氣。”
很不幸,這個村子并沒有那麼好的運氣。
老話說的好:賊來如梳,兵來如篦。
對百姓而言遇見兵比遇見賊更可怕。
經常有将領打完仗縱容士兵劫掠,一來是發洩情緒,二來是補充物資。更有甚者,招兵的之後直接講好條件,當兵沒有饷銀,能搶多少就拿多少。
此法雖傷天和,但極能鼓舞士氣。
李二陛下仗着其他人都看不到他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在他們家小憨憨頭頂繞着圈兒的說,“密縣在洛陽附近,你覺得這兒的村寨經曆過多少次征兵募兵?”
朝廷派人募兵動不動就跑到千裡之外,為什麼?因為周邊已經被“招募”幹淨沒得“招”了。
殺良冒功也是有講究的,大部隊殺良冒功不在乎村裡有多少人,五個人湊在一起想殺良冒功肯定會提前探查村裡的情況。
動動那不怎麼靈巧的腦袋瓜,如果村裡青壯多,區區五個賊兵敢挑這裡動手嗎?
臭小子雖然不是錦衣玉食長大,但也從未短過吃穿,更沒受過颠沛流離的苦,這輩子受過最大的驚吓可能就是見到他們幾個阿飄。
荀氏再怎麼受黨锢牽連也還是世族,隻要沒有徹底撕破臉就隻有他們招兵買馬主動投奔的份兒,沒有别人強征到他們頭上的道理。
沒有見識過真正的亂世,自然想象不到戰火天災之下民不聊生意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