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制燭台吊燈發出滋滋的響聲,不分晝夜的給醫療翼帶來溫暖。
陽光也從窗外透進來,照亮了每一張空蕩卻平整的床鋪。
可屋裡的人沒有一個為此感到惬意。
教授們的臉上是從沒有過的凝重,還有隐隐的失望。
他們怎麼都沒想過,大家一緻看重的特納小姐會跟這種惡性事件扯上關系。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鬥毆了。
“特納,就算你和特拉弗斯先生之間有誤會,也不該對他使用黑魔法,這是被嚴令禁止的。”
麥格教授語氣嚴肅,眼底不隻是失望,還有懷疑。
她剛才使出的不是課本裡任何一條咒語,這讓他們不得不升起警惕。
從前也有一個讓所有教授都認為是品學兼優的孩子,最後卻走上了通往毀滅的道路。
麥格教授擔心特納會不會重蹈覆轍,幸好發現的還不算太晚。
一旦有了這種苗頭,就該及時掐斷。趁她陷得還不算太深,或許能有扭轉回來的可能。
沒有想象中的辯解,或是哀求,埃拉納近乎平靜的直視着她,
“不是黑魔法。”
還不等麥格教授說出對這種狡辯的失望,她就補上了句,“是反擊,而且我不後悔這麼做。”
“我還覺得給他的教訓太輕了,不該這麼輕易放過他!西芙的靈魂比他幹淨多了!”
“特納!”?
弗立維教授上前了幾步,攔下了同事即将脫口的指責。
他臉上的表情雖然也有些不自然,但還是打算給這個他最看好的學生,一個機會。
“這件事情的影響很惡劣,特納小姐。為了避免更多人效仿這種錯誤的行為,我們認為你有必要當着全校師生的面做個檢讨。”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下一場的演出就定在這個星期五?如果你能在樂隊表演前,向大家說明自己已經深刻意識到了錯誤,就最好不過了。”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幫她想好了補救措施,他們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
這也是教授們能為她争取到的,最寬大的處理方法。
可讓他們費盡心思想要挽救的學生卻并不領情。
“我沒做錯,為什麼要道歉?他殺死了西芙!”
埃拉納緊抿着唇,固執的對上那一雙雙充滿失望的眼睛,“扣分也好,勞動服務也好,甚至……甚至是開除,我都不會認錯。”
“我做過的事,我一點都不感到後悔。如果殺害了一條生命,都可以被輕易赦免的話,就真的沒有公道可言了!”
最疼她們的斯普勞特教授,也朝她搖了搖頭,“這已經超過回擊的程度了,特納小姐。”
“可在我看來還不夠!如果真的公平,就該一命換一命,那才叫公平!”
埃拉納攥緊了拳頭,痛恨的盯着那張被簾子遮得嚴實的病床,“特拉弗斯從根上就是爛的,一個老畜/類養出來的小敗類。”
聽出了她話裡對被她丢掉的姓氏,那股深深的厭惡,斯拉格霍恩教授有些感慨地歎息道:
“這人生在世,最不堪問的就是出身呐!”
本來斯拉格霍恩是想表示對她經曆的遺憾,卻沒想到反而激起了女孩強烈的不滿。
“我并不覺得沒有一個好的家世,是件多麼丢人的事。身後沒有可以支撐的家族,就自己去闖、去拼,這樣的人往往最容易造就出一番事業來。”
“相反那些坐享其成的繼承人,以為有了依仗,就可以高枕無憂的過一輩子了,什麼都靠走捷徑,沒有半點真本事——”
“這類人根本守不住祖輩留下來的榮耀,等着坐吃山空吧。”
擲地有聲的音色回蕩在屋子裡,清晰到能鑽進所有人的耳朵裡,“隻憑出身來判斷一個人,是最愚蠢的。”
斯拉格霍恩教授沒有為她反駁自己而生氣,反而很贊同的點點頭,“特納小姐,或許你真的該來斯萊特林。”
“我為我是赫奇帕奇,而感到驕傲。”
話音未落,一道聲音就從半合的門裡擠進來,“特納小姐。”
雖然聲線蒼老卻透着溫和,是鄧布利多校長。
“願意和我去走廊上透透氣嗎?”
如果說在這之前,埃拉納對于這件事的利害性還沒有實感。
那麼現在連鄧布利多校長都驚動了,顯然它非同小可。
可她依然不後悔那麼做。
埃拉納點了點頭,頂着幾位院長的視線,背脊挺直地走向那扇木門。
即使将要面對的是當代最偉大的白巫師,眼前女孩的步伐依然堅定,臉上也絲毫不見怯懦。
與斯普勞特教授表現出的擔心不同,斯拉格霍恩卻松了口氣。
他的老同事既然出馬了,就一定會解決的很完美,而且……
斯拉格霍恩總有種感覺,她和之前的那個人不一樣。
但願這次,他沒看走眼。
跟着鄧布利多校長走了一段路的埃拉納,可沒有他那麼好的興緻散步。
她在其中一個拱窗前站定,窗格外滲進來的陽光似乎能把她曬透。
那身飄逸的、綴滿星星的巫師袍也不再前進,在磚地上緩慢地擦出了個圈。
埃拉納有些惴惴不安,她怕在他轉身後,會看見同樣不以為然的目光。
怕他也覺得是自己小題大做,不過死了一隻寵物而已。
可那雙望向她的眼睛裡,沒有指責,沒有失望,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溫和。
這讓埃拉納有種錯覺,她并不是孤立無援的,她的需求、她的想法,沒有被忽視。
但她還需要再确認,所以她有些失禮地發問了:“您認為動物的生命跟人比起來就低賤嗎?”
“當然不。”
“人類和動物的生命在本質上都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如大海般寬和,似乎能包容下一切,“而且我知道在你們心裡,西芙不僅僅是寵物那麼簡單。它是家人,是你們的一份子。”
“你想守護自己的家人這沒有錯,”
鄧布利多教授先是肯定了她的心情,随後語氣一轉,變得嚴肅而鄭重,“但要注意方法,特納小姐,你的魔杖不該對準同學。”
萬幸他沒把那頭小野豬也劃分到她家人的行列裡,不然埃拉納一定會當場吐出來。
這是将近一個下午,埃拉納聽到的第一個主動願意從她的角度了解整件事,而不是揪住她傷人的行為不放。
因此她顯得有些激動,“您既然知道西芙對我們有多重要,難道我連為我的家人讨公道的資格都沒有嗎?”
積攢了這麼久的怨氣,鄧布利多校長也照單全收,依舊用仁慈寬和的目光注視着埃拉納。
小刺猬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發洩對象有多離譜,她眼眸低垂,聲音失落,“都是因為我……”
“你們當西芙是家人,同樣的,它也把你們視作它的家人。”
蒼老卻笃定的聲音如同細流,溫和地流進埃拉納的耳朵裡,
“它會為了保護它愛的人,勇敢地擋在危險前面。即便要承受的傷害是巨大的,它也沒有退縮,而是堅定的護住你們。”
“西芙比許多人都還要勇敢,我們該為它感到驕傲。”
他的聲音仿佛蒙上了層悲哀,“雖然有些殘忍,但我們必須得承認,倉鼠的壽命隻有2-3年。即使再精妙的魔法、昂貴的藥水,也無法逆轉這種自然規律。”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西芙已經陪伴你們将近四年的時光了,這已經超過了它的極限。”
埃拉納語氣艱澀,似乎難以啟齒,“我清楚會有這麼一天,可不該是這樣的……”
“它應該吃得小肚子圓滾滾的,等玩累了再鑽進刨花。在我們給它準備好的小窩裡,乖乖睡上一覺,做個美夢——”
一向動人的聲線有些顫抖,她說不下去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太突然了,我不能接受。”
“離别往往就是這樣,沒有征兆、猝不及防,我們還來不及做好準備,就在一瞬間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或許是埃拉納耳力過于靈敏,她能從校長平緩的語氣裡,聽出更深處的悲傷。
埃拉納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每個人都有不想揭開的傷疤。
她隻是面色沉重的望着鄧布利多教授,像個求知的孩子,“生命就這麼脆弱嗎?”
“是的。”
鄧布利多教授沒有回避,也沒有覺得這個問題有多幼稚,
“所以我們才要在還能擁有的時候,好好對待身邊的人,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相處。這樣當分别到來的時候,才會少一些遺憾。”
他轉頭望向另一面雕刻着古老紋樣的牆壁,剛好錯過了埃拉納整理頭發的舉動,也就沒看到她順勢擦淚的動作。
“這是我們每個人的功課,或早或晚都會碰到它,這是無法避免的。即使我們再怎麼不願意,也要學着去接受它。”
似乎那些無聊的圖案,給不了他什麼新的啟發,鄧布利多教授再次看向埃拉納,
“我們一生中會不斷的重複着相遇和離别,相伴過一段旅程,對我們而言就是最珍貴的記憶。”
“我們會懷揣着這份愛的記憶走下去,不辜負這份相遇。而當再次回想起來的時候,我們都能從那些記憶裡重新體會到愛。”
僅僅隻是念出這個單詞,就能讓老人舒展神色,像是又看到了什麼令他欣喜的景象,垂挂在嘴角的胡須都顫了下。
埃拉納不解地順着他的視線,向下眺望庭院,是瑞琪兒和特琳薩她們。
不,不止是她們。
挨挨擠擠的姜黃色兜帽,仿佛湧動的麥浪,朝着他們的方向走來。
明明在這之前,幾位教授就勒令她們返回宿舍。得出解決辦法以前,她們都得安分的待在那裡。
但很顯然,最聽話的赫奇帕奇們又一次集體違反了教授的命令。
四名姑娘還帶來了她們能找到的所有同院學生,生怕埃拉納會在她們看不見的地方受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