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繡纭仍是拒絕,叮囑她别到處亂跑,外頭危險。又告訴她過了焦州要坐船,要是暈船可以吃些橄榄。
“你爹知道你要回姥姥家,有沒有說帶些什麼回去?”
自然是沒有,她隻在心裡答。
那天虞奉明究竟生沒生氣,江應鴻不得而知。後來私下悄悄打探一番,有的說他已有佳人在側,有的說他貌似早就定了婚事。
探來探去沒探出名堂,江應鴻囑咐她做事要仔細,千萬不能出差錯。但仍是不肯死心,于是又加一句,凡事順着虞大人,一定要聽他的話,“别拂了虞大人的心意”。
至于心意,還能是什麼心意?他巴不得二人滾到一張床上。
倪繡纭看着她緊閉的唇知道了答案,而後起身。
江晚熒知道她常年虛着,起身必暈,于是一步步扶着她。
倪繡纭開了個木盒,陳年木頭的氣味散開。她摸了十兩銀子紮進荷包,還沒紮緊,又解了繩子再放了五兩進去。
“這些銀子你帶給姥姥,路上若有什麼開銷也從這取。”
“路上開銷那位虞大人包了,我都給姥姥。”江應鴻自那之後再沒給過倪繡纭什麼銀子,這都是她老早存的。
“還是要備着,萬一虞大人反悔把你扔在路上,也不至于回不來。”倪繡纭抹開她的淚,“你哭什麼?回去了讓姥姥給你做筍幹炖雞,好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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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奉明中途來了封信,讓江晚熒替他假扮的商戶角色取個名。
她落筆:“蘭琛。”
“太好聽,引人注目。”
“王鐵。”
“可惜劉小紅不在了。”
“李夏衣。”
“李春衣要當哥哥了?”
“周德興。”
她沒再收到信。再見面時是臨行那日,楚逍喊他老爺,王勉喚他德興。
馬車停在江府門口,她折回兩次,是為倪繡纭。
許清和指指藥箱,讓她不必擔心。她不在的這段日子,他和宋祈安每日會輪流來看她母親。
馬車一駛出城門,身上驟然輕快不少,江晚熒問王大哥為何不坐進來。王勉的身份也是商戶,化名王琛,和周德興相識已久,二人欲從錦江倒些綢緞賣到京城。
“沒辦法。”虞奉明搖着扇柄在二人中間晃着,“老爺跟夫人在一起,不免有些親密的舉動。他害臊,這才成全我們。”
“那也不一定,我爹娘七八年也沒說過一句話。”
他止了聲,面上有愧意。她倒覺得無所謂,事實罷了。
樹木匆匆跑開,外頭的天比宅院寬闊不少。
“老爺。”
“嗯?”
她扒在窗上看夕陽:“這是我第一次來這麼遠的地方。”
之前去過最遠的地方是哪裡呢?靜雲寺?紅丹馬場?還是很久之前一家人去過的空玉泉?
陽光灑在她身上,泛着金色柔光。
虞奉明靠過去摟着她,正想開口說些什麼。楚逍鑽了腦袋進來:“大…老爺,馬上天黑了,要不要在前邊客棧休整一晚?”
他實在頭痛,點頭應了。
虞奉明回房後,江晚熒仍撐着手眺望窗外。竹林養眼,夜晚也不遜色。
他摘了戒指擱在桌上,立在身後摸她的下巴:“不去洗?”
“嗯。”她蹭蹭他的掌心,“大老爺先去吧。”
他失笑。
方才楚逍在飯桌喊了他好幾聲“大老爺”,招了好幾頓笑。
洗過之後虞奉明出了門,說自己在門口跟王大哥說事,有事喊一聲。江晚熒點頭,随後翻出寝衣。
虞奉明再進門時,她已面朝裡躺下了。
屋裡一股淡雅清香,他聞出是她素日抹在手上的東西,于是開了桌上那小罐,也取了些在手背。
“睡了?”
“嗯。”
“沒睡我有幾句話跟你說。”
他躺下,細細搓手:“你知不知道,虞大人在吏部當差,最擅長的是什麼?”
“偷情?”她仍背對着他。
他扭了頭看她,笑一聲:“嗯,第一是偷情。”
“那第二呢?”
“這第二呢,是識人,虞大人看人還算準。”
“江晚熒,你今日在馬車上說,這是你走得最遠的一次。依本官之見,你往後會去更多更遠的地方。”
江晚熒動了動,被他一掌拍在屁股上:“你若是轉過來說什麼‘都是仰仗虞大人’之類的屁話,就别開口了。”
這話她對一隻鳥說過。
李秀貞剛嫁進來時,給十二歲的她帶了個禮物。是一隻關在籠子裡的鳥,黑身白尾,很是可愛。她喂了兩天就給放了,放之前對它說“你有翅膀,往後要飛去更遠的地方”。
江應鴻以為她故意使小性子反抗,又怕李柔貞心存芥蒂,罰她跪了三天祠堂。那回江晚熒是真跪暈了,直直栽到地上,額角都磕破一塊,好在沒留疤。
“還有第三嗎?虞大人。”
“有,識人之後再偷情。”
她轉過身,目光灼灼:“那現在可以偷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