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帳内。
周太醫從藥箱裡取出銀針、鑷子、紗布等器具,整齊排并成一列。
“沈貴君,得罪了。”
話罷,周太醫聲音顫抖,小心翼翼地揭開沈然之腳上的碎布,用剪刀将與腐肉連在一起的破布一寸一寸剪下來,方才被虎咬的疼現在卻是讓他再次經曆了一遍。
沈然之十指攥緊床沿,唇咬的泛白,強忍着不發出一絲聲響。
借着周太醫用鹽水消毒,用銀針刺向開裂的皮肉,索性他的骨并未被老虎咬斷。沈然之的神志早已糜潰了,虛脫地靠在床榻上。
周太醫道:“沈貴君這又是何苦啊……”
沈然之擦掉從額間流下的汗水,分開粘合在一起的雙唇,低聲道:“今日之事,不許讓第三人知道。”
“這……”周太醫臉上露出了恚汗的神情,道,“是,老臣遵命。”
包紮完傷口後,周太醫長舒一口氣,“貴君傷口已經處理妥當,隻需按時換藥,避免走動,切忌碰水便可。”
“有勞周太醫了。”
周太醫歎口氣,無奈地搖搖頭,開始收拾器具。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嗷嗚”稚嫩又尖細。
帳簾動了動,從外面鑽進來個毛茸茸的腦袋,一雙水汪汪的杏眼好奇的打探四周,鼻子一聳一聳,嗅着帳内的藥味。
周太醫瞧見那東西撲騰一跳,從門口鑽了進來,兇狠的望着自己時吓得手中的鑷子都滑落在地 。
駭道:“有,有老虎!”
沉色良久的沈然之忽然展了顔,勾唇道:“不必怕,隻是一隻虎崽,不咬人的。”
小老虎瞧見他招了招手,便一颠一颠地跑過去,用腦袋蹭他的手掌,發出小貓一樣的呼噜聲。
沈然之摸着它,斂眸道:“這隻虎崽它……沒了母親,尚在年幼,難以獨自在山林中生存,所以便将它帶回來了。”
沈然之雖未說他是被什麼東西所傷,但周太醫行醫多年怎麼不知,眼下瞧着這隻虎崽便能斷定,他腳踝上的傷就是被庇護這隻虎崽的母虎所緻。
雨勢轉小,地上的雨水混着血肉流向山林深深的溝渠裡。沈然之在老虎身上紮了好幾個洞,老虎未能飲到滾燙美味的鮮血,自己倒是先血肉模糊了。
沈然之準備上馬時,卻聽見一旁草叢裡傳來嗚嗚咽咽的聲音,像是在低吼,又像是在哭泣。
他扒開草叢一看,一隻虎崽畏葸着向後退。他這才反應過來他方才殺掉的那隻老虎,便是這隻虎崽的母親。
老虎是獨居動物,母虎懷孕後便會獨自找地方分娩,并且精心照顧,幼虎崽沒了母虎的庇護就等同于沒了生命線。
可即便是他當時就知道這死在地上的母虎,是為了覓食為了養育自己的孩子,他也沒得選,他總得保護自己。
鹿死不擇蔭,沈然之将它抱了起來,駕馬乘着風雨趕回去了。
周太醫卻是未敢多言,蹙眉眈視着那隻老虎,眼神中用些許疑惑更多的是畏懼,他作揖道:“貴君沒什麼事,那老臣就先告退了。”
沈然之颔首,周太醫穩步退下。
帳子内隻剩下了沈然之和那隻毛茸茸的虎崽子。
沈然之像逗小貓一樣撓撓它的下颌,它便擡起爪子憨甜的呼噜聲作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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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閣老帳内。
下人向他彙報道:“閣老,探子來報說,沈然之得知陛下中毒後分明瞧見他騎馬出去了,不知為何卻又出現在了陛下的帳中。下官想來他大概是用了人皮面具。”
“人回來的時候上,像是傷的不輕,還……還帶回來了一隻,虎崽。”
徐閣老神色凝重,沈然之一面派人帶上自己的人皮面具留在皇帝身邊,一面又隻身出去,弄得滿身傷痕隻為了将一隻虎崽帶回來?
都說善持勢者,早絕其萌。沈然之有不臣之心,然而徐閣老卻并未早早地掐斷了他的萌芽,而是想着利用他除掉甯王的勢力。狡兔死,走狗烹,他已經任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猖獗了這些這麼久,是時候該将人制一制了。
次日,顧鸩止帳中檀香袅袅,雕花燭台上上的火苗随着穿堂的風不安穩地搖曳。
燈火将閣老的影子拉得很長,徐凪風行禮道:“陛下,昨夜老臣聽聞您批複了關于邊防軍備的折子,如今形勢嚴峻,老臣心系邊關安危特來拜閱,以便統籌後續安排。”
徐凪風神色與其聲音皆是沉沉穩穩的。
顧鸩止正坐在玉案前,這次不會因為像是未完成課業而遭先生譴責一般懸吊着一顆心了,慶幸自己昨夜及時将折子批了,否則當下拿不出東西便又要張口結舌了。
他在玉案上了翻找,卻沒找到那本折子,猛然想起他昨晚大概是躺在軟榻上看的那本折子,批閱完畢後,随手放到一旁,人便也睡下了。
思及此,他起身向軟榻邊走去,“閣老來的及時,折子朕昨夜批完了,就放在朕的枕頭下。”
他伸手在枕下一摸,指尖瞬間觸碰到一件冰冷且僵硬的東西,顧鸩止收手将東西抽出來,借着明亮的燭火,他看清自己手上拿着的竟是一隻制造粗糙的巫蠱人偶。
人偶上刺滿了鏽迹斑斑的銀針,眼睛被摳挖掉,人偶身上用暗紅色的筆墨寫着顧鸩止的生辰八字,那東西在自己的眼裡閃着詭異的光,拿在手裡更是覺得紮手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