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曾聽聞過一首詩‘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既然這小貓叫做玉露,這虎崽不如就叫金風,聽着也相稱。”
“金風,金風……”顧鸩止默念了兩遍。
他想起了之前沈然之見到玉露的時候,便說再養一隻金風與它相稱……
之事,這隻虎崽是沈然之的又不是他的,他怎敢私自給他起名?何況起的名字還是一對!
顧鸩止道:“罷了,它的名字便交給沈然之來起吧。”
話罷,何福瞧見兩個小家夥,楚眉問道:“陛下,瞧着它們這般,日後若是……”
“既然沒有傷害對方,便養在一起吧,等大些了再分開。”
“諾。”
聞言,一旁神經緊繃着的宮人也放松了下來。
顧鸩止起身,去了禦書房。
雖說沈然之現在沒了生命威脅,在冷宮也隻是為了做做樣子,但他知道冷宮是什麼樣子,那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
星辰放彩光,風露發晶英。
風從牆上的漏洞裡吹進來,屋内唯有一盞蠟燭,燭光在牆上投下張牙舞爪的影。
一張粗糙的桌上張,擺着一碟鹹菜,幾個窩窩頭,飯菜整潔,吃飯的人像是還未動過。
沈然之彎下腰,将受傷的腳擱在矮腳凳上,動作小心地解開紗布。
他聽聞到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心口一收緊,手上的動作瞬時頓了下來。
一擡眸便瞧見一矯健的身影從外頭閃了進來,沈然之指尖一滑,原本拿在手上的藥膏卻落了出去,堪堪滾落那人的腳邊方向才停了下來。
沈然之目光順勢而上,他玄色龍紋長袍自然垂落,似湧動的黑水,被清風拂動的發絲中帶着幾分随性,杲杲雙眸與沈然之目光相對,從容淺笑。
顧鸩止俯身将藥膏撿起,走過去時,順便把帶來的食盒放到了桌上。
“要我幫你麼?”他輕聲細語。
“不必。”
顧鸩止從一旁拉來了凳子,坐到沈然之旁邊,竟直接把沈然之受傷的腳擡到了自己的腿上。
沈然之下意識要縮回,卻被顧鸩止輕手摁住。
他知道沈然之自己上藥并不方便,即便他再怎麼嘴硬,這事他也得幫他做。
“你來這裡做什麼?”
“……來瞧瞧你。”
“我何時用得着你來瞧了?”說話的語氣像是在與他置氣。
顧鸩止雙手拆開沈然之腳踝上的紗布,一道猙獰的傷口頓然浮現在眼前,翻卷的皮肉咬齧着他的眼睛。
“生氣了?”
沈然之沉吟,不想搭理人。
顧鸩止低歎一聲,修長的手指在瓷瓶中蘸取藥膏,輕輕塗在傷口上。
沈然之在人前是一副冷淡疏離、巧言令色,但在人後心底裡的熱忱又會悄然流露。
昨日顧鸩止瞧見沈然皇子的傷口是被人包紮過的,便親自去太問了所有的太醫。
縱然沈然之先已明言,不可将此事與第三人說,但顧鸩止已經找上門來了,他豈敢欺君罔上,因此便将那晚之事如實交代了。
周太醫上手呈上藥材,道:“陛下,這便是沈貴君帶回來的草藥,他那日離開後,并未帶走。”
顧鸩止接過草藥,心如墜冰窖。
他越來越不明白沈然之了,若非極為在意一個人,又為何在聽說他中毒受傷後第一時間前去采藥,栉風沐雨一朝回來得知所做的一切皆是一場空談,卻要選擇将這些委屈都隐藏起來。
顧鸩止是抱有私心的,他不知沈然之是否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念公子兮未敢言。
紗布纏好後,顧鸩止拇指摩挲着他的小腿肚,明知故問道:“你那晚……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沈然之乜斜遮掩看了他一眼,把腿收回來,轉移話題,“吃飯吧,我餓了。”
顧鸩止笑道:“好。”
他過去将帶來的食盒一層一層打開,把帶來的的飯菜擺放在桌上,從最後一層端出來一碗黑黢黢的藥。
沈然之瞧着他這幅擺弄飯菜的模樣,生出了些許忿愠。
顧鸩止分别在沈然之和自己面前擺了一副碗筷,溫暾道:“快來。”
沈然之目光凝滞,緩緩轉動輪椅,問:“你……沒用晚膳?”
“與你一同用。”
沈然之遂惔的内心,不斷與他頑固的意志相互刺缪。
他極力想要隐瞞,可是他傾盡全力也控制不住。
為了讓自己内心清淨點,他都來冷宮了,盡量避開那個蕩開他心的靜潭的漣漪的人,可為什麼他還是要找上門來。
從今天起他不要再喜歡他了。可沈然之到底是人,不是那修了太上無情道的神仙,是人就終究逃不過對情感的欲望。
情若雙刃刃,萦繞于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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