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外日已東升,天光大亮,以往的這個時候,文武百官早已退朝了。而殿中氣氛壓抑,無人能感受到門窗外的晴日藍天,群臣的膝蓋跪在堅硬的地面上,每一刻都變得無比漫長。
“陛下,這些年來,因着年少的情誼,您對國師極為厚愛,可他非但不感念您的寬仁,還意欲倒反天罡,實在罪無可赦。”禦史陸寒一番話猶如利劍,直釘入冰冷刺骨的皇座。
“來人,把國師拿下!”皇帝怒喝出聲,仿佛一條蒼老的龍在咆哮。
慕容白忽然大笑起來,周身無風自動,道袍鼓囊欲飛,圍攏他的侍衛渾身劇顫,舉步維艱,抓不住他一片衣角。
“我不過是在幫你,裴羽。這數十載的光陰,飛霞一樣過去,你不就是想要一點真情、真意和真心麼?你想讓太子繼承皇位,自己從這無邊孤寂中解脫出來,卻又反反複複,不敢放開手中的權柄,說到底,不就是不夠信任自己的這個兒子?其實也難怪你不放心,當今四海列國,找不出第二個比裴越更聰慧善忍的皇子,比起當年的你亦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他成了這副模樣,再也繼承不了大統,可有遂你的願?”
“慕容白,你少在這大放厥詞,挑撥離間!”祝文遠怒道。
“祝太傅何必緊張?你天真古闆,實在不夠格當這天下文人魁首,奈何陛下就是偏愛你這樣天真的文臣。”慕容白笑意涼薄,須發飛揚,眼神漸漸帶了些輕佻戲谑的妖光,“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沒有想明白,為何陛下總是對太子橫眉冷對?因為太子總令他想起當年在先帝面前臣服作态的他自己!”
殿上狂風大作,群臣被吹得迷了眼,紛紛以袖遮面。禦座兩側掌扇的女侍在大太監的吩咐下舉扇為皇帝蔽風。卻聽一聲變調的尖叫響徹大殿,趙德泉瘦長的身軀撲上前去死死攬住宮女的腰往後扯——
“救駕!刺客有匕首!救駕!”
蔚楚淩當即飛上高台,一掌将那舉着匕首欲刺第二下的宮女劈暈,又将另一個宮女抓住,口塞布巾,以銀鞭捆實。
衆人見皇帝手背流出刺目的鮮血,嘀嗒往下滴,不禁目瞪口呆。
蓦地,狂風驟止,圍攏國師的那群侍衛有一半人将尖刀捅入了另一半人的身體。
驚心的利刃入肉聲過後,是抽搐、呻吟和肚破腸流,大殿上一片血污,活人很快咽了氣,變成一具具屍體。
武将再顧不得其它,紛紛起身環視四周,擋在皇帝前頭。文臣們大多臉色煞白,踉跄着起身往武将們身邊靠,有幾個膽小的被吓得身子癱軟,面白欲嘔,被同僚搭了把手扶起身,一同在皇帝身前築起一道人牆。
蔚楚淩将裴越小心地扶抱起來,安置在皇帝腳下的白玉階上。
在她轉身的刹那,裴越拉住了她的衣袖,目光中似有千言萬語,卻隻化作了一句:“小心!”
蔚楚淩點點頭,飛身落至慕容白跟前,招招狠決,将他逼出宮殿。二人在碧穹下激戰起來。
大内侍衛吹響石海哨,軒轅衛似兩股巨大的蟻流彙上金銮殿。
群臣定睛一看,那統領之人分明換成了昔日“權宦”鄭從的爪牙肖海與田鵬。
此二人不知如何從皇帝的剿殺令中逃脫,秘密控制了皇城守衛勢力,襄助國師發動了這場宮變!
“天災戰亂,蒼龍誤國,誅兇騰位,吉星且入。”兩衛兵馬的呼喊聲氣勢磅礴,震動整個紫禁城。
而顧澤衍持刀護在皇帝身前,氣沉丹田,揚聲大喝:“軒轅衛守護京師與皇廷治安,多年來盡忠職守,聖上相信你們是被奸人威脅蒙蔽!探事司數千精銳伏守在金銮殿内外,機弩精良,嚴陣以待,将不遺餘力保護聖駕!京畿衛十二萬大軍與西北大元帥蔚昭的三萬勤王兵馬就駐守在宮門外,而今正在趕來!爾等沒有任何勝算,何必白白送死!放下武器,聖上既往不咎!凡取肖海或田鵬首級呈獻聖上者,拜将軍!”
殿前叛軍果見金銮殿兩側探事司精銳盡出,推出十二架炮車,黑漆漆的炮口直對着他們,而金燦燦的琉璃瓦上,也探出皇帝暗衛精幹的身影,精巧的箭弩堆疊他們身側的長形木匣中,每人似有上百架之多。
這些機弩根本不用手動搭箭,按下機關就能發射。叛軍們意識到這場宮變早就被皇帝預判,不禁心底發涼。
田鵬見軒轅衛士氣有落、心生猶疑,随即放開嗓子鼓動道:“開弓沒有回頭箭! 軒轅衛前統領石敢先,不過因為與鄭從指揮使有私交就被處死,有功之臣尚且落得如此下場,以裴羽多年來卸磨殺驢、睚眦必報之惡行,又豈會予爾等反叛之人活路!京畿衛中摻雜了咱們的勢力,進攻時必亂陣腳,京郊外東北王五萬援軍足以牽制蔚昭勤王兵馬,如今咱們以多對少,定能一舉屠龍!想想你們的父母親族!此仗許勝不許敗,封侯拜爵,功成就在今朝!”
“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