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府内隐隐現起火光,狂風一吹,火苗驟然竄上屋頂,噼裡啪啦的木材燃燒聲混雜着老弱婦孺的驚恐尖叫,将沉浸在長街血腥中的人們震醒。
“不好!太子殿下的天山雪蓮還在大皇子私庫裡頭!”段衡之招手領了一隊太子近衛軍精銳就要往火勢兇猛處沖去。
顧澤衍伸手将他一攔。段衡之目露兇光:“這是醫治殿下雙腿必須要用到的藥引,當年大皇子大婚,殿下将府内的珍貴藥材送了大半過去作為賀禮,如今府裡一株天山雪蓮都不剩!顧将軍再攔,耽誤了殿下治療,聖上絕不會輕饒你!”
邊上驚蟄策馬經過,忽地騰空而起,腳踩馬背一躍上了屋脊,貓兒一樣竄去了私庫屋頂。段衡之見狀将身前手臂一把推開,緊随而去。
顧澤衍眼見驚蟄掀起屋頂瓦片跳落庫房,段衡之領着精兵從側門進入,不由扭頭對身後的龍衙禁軍道:“還愣着做什麼,趕緊滅火!”
涼風将火勢吹得更旺,雨遲遲未下,火舌舔舐得充分而盡興,蔓延吞沒了其它宮殿。顧澤衍的臉被火光映成薔薇色,他提起一桶水潑過去,眼前的火焰卻隻是晃了晃,将水“嗤”地蒸發成幾股純白的流煙。
忽聞一陣急促破窗聲,而後“哐當”一聲悶響,一個雕花大木箱被扔了出來。
這裡頭裝的應該就是天山雪蓮了。顧澤衍連忙吩咐手下去擡。
“慢!這批雪蓮要緊,卑職即刻着人擡往太子府。”驚蟄鑽了出來,滿身黑灰,袍角還燃着火。
顧澤衍皺了皺眉:“莫非雪蓮在我龍衙禁軍手底下還能不見不成?”
驚蟄用刀削去袍角:“大皇子的屍身還倒在城門樓前,卑職不欲給顧将軍添亂。”
猝不及防地,他們身後響起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一陣強光閃過,衆人被氣浪掀翻在地,碎屑和殘片利箭一般飛濺開來。
煙塵彌漫,驚蟄下意識去檢查木箱。
顧澤衍瞳孔微微擴大:“段統領還在裡面!”
“快滅火!”驚蟄回過神來,嘶聲吼道。
所有人的心都被段衡之的生死所牽動。驚蟄命令一隊太子近衛軍精兵護送雪蓮回府,臨行前那領隊腳步一滞,眼含熱淚道:“吾等必定回返向裴都尉複命,殷盼段統領無恙!”
短短半日,事故薦臻,整個皇城因此被嚴密封鎖,連蒼蠅亦有翅難飛,尤其大火被撲滅以後,各路人馬遍尋不獲段統領蹤迹,一時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夜間,朱雀長街燈火通明,火把熊熊燃燒,太子殿下禦辇再次來到了大皇子府門前。
醞釀了很久的雨終于在此時落下。雨箭疾射,軍隊有序地移動起來。
焦黑的斷壁殘垣被雨敲打着,似懸挂在半空不成字的泣告。玉階上的黑灰和血色被雨水沖作一團,漸漸流散;磚縫深處冒着一簇苔花,破天荒的晶瑩可愛,靜靜吮吸着雨水,俨然此夜小小的不敗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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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楚淩從不知太子府西苑地底下藏着如此深長的密道。
她左手舉着火把,右手牽着莫憐的手一路疾走,微微運功帶得莫憐幾乎飛将起來。到出口處她已略帶薄汗,回頭看了眼身後之人——這位柔弱的大皇子妃清爽怡人,風緻楚楚,微微隆起的腹部使得她的氣質更惠和甜蜜,雖眼中籠着輕愁,神色卻淡然無畏,眉宇間更透着一股堅韌和沉穩。
蔚楚淩眼神閃過一絲滿意,兀自先爬上軟梯,頂開木石機關,隻聞得一陣梅香灌入自己肺腑,不由大感暢快。
外頭下着雨,豎洞外泥土濕潤,她悄悄露出半個腦袋,兩隻眼睛掃視昏暗的四周。
一旁梅樹的粗大枝幹上,栓着兩匹駿馬,馬屁股後頭,是一架低調寬敞的馬車。
此處是太子府外梅林盡頭,沿下邊的小道向北行約二十裡,轉入官道,可一路直通遼州。遼州與幽邺接壤處,有座矮山名曰孤雁丘,山上的蒲音寺,便是順貴妃所在的禅修地。
她心下稍定,旋身落下軟梯,一手攬過莫憐:“莫怕,帶你飛上去。”
蔚楚淩換了套馬夫的衣衫,日夜兼程護送莫憐前往蒲音寺。
莫憐性情溫良,乖巧柔順,隻一路上郁郁寡歡、胃口不佳,蔚楚淩看得不落忍,總想方設法捕獵些山雀魚兒為她進補,柔聲勸她不為自己也為腹中胎兒,偶爾還會遞幾顆饴糖逗她歡喜。
“生男生女,都當如郡主才好。”莫憐淺淺笑道。
數日過去,他們終于到達遼州邊界。是夜,蔚楚淩策馬趕車,忽聞風裡摻雜着一聲隐忍的哀吟。她心頭一跳,蓦地勒馬,轉身掀開車簾——莫憐蜷縮在車上,拳頭抵着唇齒,幾縷秀發被冷汗浸濕了貼在頭臉上,小腹下的衣裙染上大片殷紅的鮮血,連坐墊和車壁上也血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