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什麼安排?”
室内的空調太過悶熱,但考慮前陣子的感冒還沒痊愈,侯不疑不敢摘下帽子,隻好半敞着外套,稍微透透氣。
“你有什麼安排?”
“我?當然是重返雪場了。”
聽到喻子念的反問,他想起了上午那幾個可惜的動作,隻差一點,明明隻差一點就成功了,為什麼每次都不盡人意呢?
他完全有這個能力的,不甘心,太不甘心了,如果達不到自己滿意的程度,他是不會放棄的。
“你們呢?”
“我要取景,可能去公園那邊?”
這次來的目的本就不是單純的玩耍,素材才是最重要的,比起屋瓦青樓紅牆,小橋流水人家,陳婷婷更願意畫海浪撞擊礁石,日月渲染雲霞,那些死闆的風景就像一個個雞蛋,讓她學達芬奇?這是不可能的,再說了,這個典故的真假還有待考究呢,小時候就覺得離譜了,更别說現在了。
她不是達芬奇,也不願做達芬奇。
“我們和你一起吧,聽說那邊有新開放的景區,晚上還有跨年晚會呢。”
“太好了李緣姐,那我們一起吧,你們想拍什麼我都可以拍哦。”
“幫我們拍張合照就行了。”
“嗯,合照就行。”
吳嘉樂還是那樣,當起了複讀機。
“幹脆我們六個人一起拍吧,算上白天那張,一共兩張,回去我打印出來,就當是新年禮物了。”
侯不疑點點頭,一邊問晚會什麼時候開始,一邊起身收拾衣物。
“小侯,我也想去雪場,我們一起吧。”
“當然可以了。”留意到喻子念還沒決定去處,侯不疑便多問了一句,“姓喻的,你去哪?”
“我也去雪場吧。”
“你這語氣,我們可沒有強迫你啊。”
桌上的熱牛奶還在往外冒着熱氣,喻子念小口小口的抿着,心思也就跟着霧氣一起,環繞在身邊。
她好像太過在意了,人是發展的,而且是獨立的個體,不能一味地用所謂的标準去衡量,她一直都是明白的,可為什麼在林之夏身上就做不到呢?
明明是讓她扔下拐杖,可那根拐杖卻自以為被需要,這與最初的目的完全是背道而馳。
她并沒有感到挫敗,而是感到困惑。
這種情況從未發生過,往常在咨詢室裡,她總能把握好天平的傾斜度,一旦失衡,她就會迅速調整。
可為什麼,為什麼這次偏偏就做不到呢?
是參入了其他的情感嗎?
還是場外因素影響了她的判斷?
她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卻在頃刻渾身濕漉漉的。
明明端着一杯熱牛奶,可鼻腔裡卻滿是潮濕的味道。
連視野也逐漸變暗模糊,那正在發亮的是什麼?是燈泡?還是橋梁上的霓虹燈呢?
她搖晃腦袋,想回到現實,卻發現腳下的白瓷磚正慢慢地變成紅色。
不太妙啊。
眼前的景象在明亮的餐廳和陰冷的大橋之間來回切換。
唯一真實的感覺是牛奶杯轉來的溫度,但她很快要端不住了,像跌入萬丈懸崖一樣,失重感卷席而來,力氣在一瞬間被抽走了。
她現在能做的僅是大口大口地喘氣。
一旁的林之夏發覺不對勁,立刻詢問道:“怎麼了?不舒服嗎?”
她還未抽離出來,胸膛仍在劇烈起伏着,她必須把呼吸調至正常頻率。
“啊,沒事。”
聲音應該沒有發抖吧。
她已經在控制了。
林之夏聽她說話結結巴巴的,還是不太放心:“真的嗎?喻醫生你的臉很紅啊。”
“悶,這裡面太悶了。”
快了,很快就好了。
她已經能說長句了。
“是嗎?”林之夏一邊說着,一邊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真的不是難受嗎?有點燙呢。”
燙?
她為什麼會發燙?
生病了嗎?
“你看,臉也很燙。”
微涼的手掌覆在臉上,讓她身子霍然一顫,這讓林之夏更不相信她說的話了。
“真的沒事嗎?要不我們再休息一會吧,感覺喻醫生你不太舒服呢。”
“嗯,真的沒事,我們出發吧,不然玩不了多久了。”
這話并不是在逞強,她已經奪回身體的控制權了,可她卻感到羞恥,這種糟糕的體驗簡直叫她無地自容。
這算什麼?
創傷再體驗嗎?
說出去怕是要被同行嘲笑一萬年吧。
更羞恥的是,剛才被觸摸的臉頰此時變得火辣,和上午她錯吻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她甚至在留戀,在期待那雙手能再一次撫上她的臉龐。
病了,她一定是病了。
一路上,她都沒晃過神來。
一方面在困惑如何向督導師提起這件事,一方面為自己的所思所想感到慚愧。
好在有侯不疑在的地方,一般都不會冷場,他帶着林之夏滑雪,偶爾教一些難度适中的動作,雖然這對初學者來說并不友好,但她并不排斥,反而樂在其中,享受着風在耳邊飛馳的聲音。
“再來一次。”
“沒問題林店長,我随時奉陪。”
看着她一次次的摔倒,一次次的爬起,喻子念突然覺得拐杖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壓重心!壓重心!”
“好的!”
“對對對!就是這樣!注意上下身分離!”
“知道了!”
“非常好!左肩找右膝!右肩找左膝!記得轉髋!”
“好!”
“太棒了!林店長!就是這樣!”
兩人有來有回地大吼着,喻子念坐在一旁,倒覺得像戲劇表演,她在觀衆席上目睹了女演員的成功,于是激動地起身鼓掌。
“成功了?”
“對啊,你成功了。”
“可怎麼感覺還是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