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春天,是林之夏第一次踏上濱安的土地。
她的家鄉常年陰雨連綿,八九十年代那會,當地政府為了大力發展重工業,不顧環境過度開采資源,以至于她童年裡的天空,一直都是陰沉的灰色。
她家境不好,母親和父親都是普通的農民,微薄的工資隻能勉強應付日常開銷,所以在她考上高中那年,家裡人除了她沒人是在笑的。
父親本就不願意供她讀書,她能念完初中三年,還是母親苦苦哀求的功勞。
父親說讀書沒用,不如早點賺錢。
母親很想支持她,可學費卻成了那最後一根稻草。
她依稀記得,當初報到的時候,班上還有幾十名同學,可最後去參加中考的,不到一半。
想來原因也是和她一樣,家裡拿不出錢去做學費吧。
她主動聯系了高中的招生辦,老師說學校可以幫忙保留學籍,但時間有限,具體就讀情況也需要和班主任進行詳細的溝通。
班主任很欣賞她,同時也感到惋惜,商量之下,她隻能先以辍學的身份保留學籍,然後再返回校園。
為了攢齊學費,她在外拼命打工,空餘時間就拿出課本,獨自鑽研,可高中的内容本身就跨越大,沒有老師的指導,她一個人自學的速度就顯得尤為慢了。
年級偶爾舉辦的一些小型考試,她本是無法參加的,但班主任會把試卷的複印件帶給她,然後親自打分,面對面地幫她分析錯題。
幾十年過去了,她現在依舊感激她。
為了不讓家裡起疑心,她搬了出去,其實也就是住在店裡,有時睡在倉庫,有時睡在閣樓,并且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往家裡寄一筆錢,當然不會很多,畢竟學費才是重中之重。
可臨近高三的那年,她的秘密被發現了。
父親發現了端倪,一氣之下找上了學校,要求學校注銷她的學籍,她記得父親說了很多羞辱她的話,連一旁的老師都聽不下去了,後面校長趕來,說身為教育者,還是希望她能繼續接受教育,父親怎麼會同意呢?指着在場的所有老師罵,最後校方叫來警察,把父親拖走了。
她打工的地方是一家靠近學校的餐館,老闆很照顧她,不僅替她收拾出可以睡覺的地方,還開出了比其他餐飲業都要高的薪水。
自從上次父親鬧到學校,她就一直擔心會連累老闆,因為父親不常來城裡,他不願意坐四小時的大巴,更不舍得那好幾十的車費。
幸好,她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現。
保留學籍的有限時間快到了,她東拼西湊的勉強能交上學費,在高中三年的最後一年裡,她終于坐進了教室。
由于長時間的脫離課堂,她很難跟上班級的節奏,以至于高考前一周,她都沒有完全複習所有學科。
最後的成績也是意料之中,雖然不太理想,但也摸到了本科線,在班主任的幫助下,她完成了志願填報。
直到錄取通知書寄過來的時候,她都沒告訴家裡這個消息,那個暑假她也在拼命打工,她攢齊了車費,想早點去大學的所在城市。
出發那天,餐館老闆執意要送她上車,可她不願再麻煩她,因為是她補上了學費的最後五百元,連錄取通知書也是藏在她的店裡。
她恭敬地鞠了一躬,留下一份信給母親,随後便離開了這片土地。
大四那年,她和大部分學生一樣忙于找實習,她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男人的出現徹底改變了她的人生。
他叫林強,是父親那邊的一個遠房親戚,按輩分來講是她的表哥,早些年因為外出打工,和家鄉那邊的人就聯絡甚少,他說看在是親戚關系,可以幫忙介紹實習單位。
他當面撥通了父親的電話,說已經見到本人了,工作什麼的就放心交給他吧,他開了免提,父親的聲音聽起來蒼老了很多,他說他就這麼一個女兒,早些年是因為沒錢才委屈了,現在他老了,隻求女兒能過得好。
他說他哀求了學校很久,才知道了她的錄取院校,問了好多親戚才打聽到林強在這邊工作,所以才拜托人家幫忙照應的。
一開始她還半信半疑的,可這一通電話,讓她徹底放松了警惕。
她以為她感受到了從未擁有過的父愛。
誰料這一切都是騙局。
她被賣了。
那是一個人口販賣組織,林強是裡面的一個小幹部。
死畜生,當初供你讀完初中還不知感恩嗎?打工掙來的錢全拿去讀那幾本破書了,你媽也是賤貨,一封破信藏了這麼久,我還以為有多少錢呢,結果也就一百二十幾塊,這輩子攤上你們兩個真是倒大黴,好在能賣點錢,不然我真是虧死了。
這一通電話,在父親的瘋狂大笑中結束。
頭幾年,她一直被拘禁在黑工廠,沒日沒夜地進行高強度工作,稍有不慎就會遭到電擊。
後面工廠被查封,她又被送去了詐騙園,她試過反抗,晚上趁機跑出了宿舍,翻越鐵絲網的時候卻被巡邏的人發現了,她遭到一頓毒打,第二天仍要拖着一副滿是淤青的身體工作。
之後的幾年裡,她就像商品一樣,從不同的人手裡交易到不同的地方,最後也是被賣給了一家本地人叫靓店的地方。
當她看見那盞三色的旋轉燈箱時,她才明白她被賣給了什麼地方。
她拼了命地往外面跑,一邊跑一邊喊救命,可她不知道的是,這一條街都是幹這行的,她的呼救在這燈紅酒綠的巷子裡顯得尤為可笑。
被追上的時候,她瘋了似的掙紮,手腳被束縛住了就用嘴咬,店長為了懲罰她,也為了震懾其他人,當晚就安排她上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