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時光轉瞬即逝,吃過午飯,程馥将房間收拾了一遍,感覺一切無礙後,才放心地關上房門。
她一出房間,臨簡霧就像是早在等着她一樣:“以後我送你早晚上下學。”
雖然程馥跟她說那個男同學的事不用她管,但哪能真的不管呢?臨簡霧一直對那家夥在電話裡的最後一句話耿耿于懷。學校裡面的安全還能算是有保證,但上下學的路途中會出什麼事,誰也說不準。
程馥倒也不吃驚,就是奇怪:“你早上起得來?”
臨簡霧平時上午九點半才去公司上班,但她學校的早讀課可是上午七點四十,算算住的地方到學校的距離,開車半個小時總是要的,再算上挑衣服和化妝的時間……程馥估計臨簡霧得每天早上六點鐘起來才行。
臨簡霧兇了她一下:“你看我到時候起不起得來。”
眼角一挑,一股子嬌嗔的少女氣溢于言表。
程馥沒再多說什麼。
假如臨簡霧對外在形象沒有那麼在意的話,早上七點起來,用五分鐘刷牙洗臉穿衣,送她到學校,其實時間也還有剩餘。
小區地下車庫裡停着一輛黑色越野車,臨簡霧當初為了能把它開進來,拆了車頂不少改裝,程馥不懂車,隻知道那車牌照有幾個6,挺吉利的。
臨簡霧給程馥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程馥坐進了後座。
臨簡霧剛想問程馥想要聽什麼歌,程馥就已經系好安全帶,腦袋靠着車窗,像是睡着了。
程馥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甚至連姐姐都不清楚,姐姐那時候剛上小學,那個負責戶口登記的辦事員最開始連她的名字都寫錯了。
她存在又不存在,她記得一切又什麼都不記得。
她想,媽媽一定是在某個廢棄的汽修廠生下的她。為什麼?因為隻要一聞到車子的氣味,一打開車門還沒坐進去就已經覺得胃裡翻騰,難受的想吐……也沒辦法坐公交,即使開窗也能聞到車裡的味道。
她可以乘坐大部分火車,如果看到刷了綠漆的列車車廂,會不由自主地流淚。卡車的鳴笛聲總是令她感到不安……因為當年村裡人就是坐着卡車四處趕麥場的。她那時還沒出生,但是這個世界已經有她了。
記憶中,姐姐帶她乘坐大巴車去爸爸的建築工地要賠償,她說了自己坐車的感受,姐姐則是掰開一瓣橘子,喂到她嘴裡,然後讓她用橘子皮捂住鼻子。
姐姐說:“從邏輯上說,這是絕對荒謬的。有些人生來就是對氣味非常敏感,但你的這種說法很有想象力,有一種美感,行文就像聽詩一樣。”
她說:“姐姐,我以前以為人的頭腦可以理解一切。”
姐姐說:“很多東西人的頭腦不能理解,比如愛情。”
“還有死亡。”她說。
程馥睡着的時候,臨簡霧一直在想她的事情。
說笑就笑,說哭就哭,之前程馥的那場表演給臨簡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明白從小就生活環境複雜的小孩,總有幾分變色龍的潛質,懂得察言觀色,會比同齡人成熟很多。
隻是,臨簡霧不知道那是否能夠被稱得上是‘表演’。
那種哭泣的樣子并不像是作假。
長姐如母,姐姐去世給程馥帶來的傷痛肯定比她深。可以說程馥當時沒哭,應該是當時遭受打擊太過于沉重,鈍感力過強,直到先前才有了實感,但這又無法解釋程馥在哭成那種樣子後還能一下子把眼淚止住。
臨簡霧跟夏薄陽在一起後,夏薄陽總是和她說:‘妹妹就是我的一切,沒有妹妹,我是活不下去的。’
她毫不懷疑夏薄陽的這句話。
但是程馥呢?
程馥對夏薄陽的情感又是怎樣的呢?
收放自如的情感,真的能夠被稱作是情感嗎?嘿,夏薄陽,你妹妹是為了把我媽應付走才為你哭了一場,這樣的事情你也能夠允許嗎?
但答案不用夏薄陽給出,臨簡霧自己也知道。
她擔心程馥所說的那句‘姐姐沒了,我也不想活了’是真的,才會希望之前程馥的那種情緒自由轉換都是假的。
她送程馥上下學,既是防止有人傷害程馥,也是防止程馥傷害自己。
半個小時後,終于到了b大附中的新校區。
有些陽光,有些風在吹行道樹的樹葉;有些行人,有些嶄新的鋼筋水泥建築在遠處拔地而起……臨簡霧剛上大學那會兒,這兒還是一片城中村,如果當時聽從同系那幾個同學的意見,求爺爺告奶奶買上十幾棟樓等拆遷,她現在早就财務自由了。
視野中,一輛公交車經過一個被工地圍擋圍住的車站,公交車隻是象征式地在靠近的時候緩了緩車速,開門不到一秒鐘随即關上,根本不給那些想要上車之人登車的機會。
這或許不是什麼正義之事,但看着那車上的人根本無一人言語,這便是默認之正義,真有人在這時候表示反對,才是無事之生非。
“到了。”臨簡霧把程馥叫醒。
程馥迷迷糊糊打開車門,一腳邁出就差點摔一跤,此際她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臉上一層細密的汗珠,蒼白的隻有唇上有淡淡的血色。
臨簡霧彈跳起步,湊近了才知道了大概:“你暈車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