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盜鍊依舊拴在牆邊,桑雅甯透過細微的門縫,看見了1202室的男人。
門打開的瞬間,他分明刻意壓低帽檐,卻并未回應桑雅甯的話。
窗台外,隐約聽見夏蟬的聒噪。
桑雅甯不經意瞥見男人頸邊的汗,又打量起他穿着的那身厚重長襖。
今天的氣溫是22°,男人仍像苦行僧似地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桑雅甯其實很想問問他熱不熱,但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
一秒,兩秒,三秒......
桑雅甯耐心地等待他開口。
男人帶着皮套的手磨搓耳後,一動未動地處在原地,卻始終沒有言語。
“所以,你是來罰站的?”
桑雅甯問。
男人搖了搖頭。
桑雅甯将唇角扯成一字:“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就直接回去了。”
男人似乎有些慌張,垂在身側的小臂稍稍向前探。
桑雅甯做勢要關門。
男人忙伸手擋住。
桑雅甯看向那擠入縫隙的手指,笑眯眯地問:“何先生,您到底有什麼事。”
男人指了指喉嚨,拿出手機開始打字,沒過多久,把屏幕朝向她:“我最近咽炎犯了,沒有辦法說話。”
桑雅甯:“然後呢。”
男人又低頭哒哒哒地敲鍵盤:“我本無意打擾,隻是有事想請你幫忙。”
桑雅甯歪頭看着他打字的認真模樣,漸漸地也就不那麼生氣了,故意逗他:“哪怕被送到警局也要向我求助?”
話落,打字的聲音停止。
男人單手握住手機,打出一段内容又删掉,重複兩次後,耳垂卻越漲越紅。
桑雅甯忍了又忍,依舊是笑出聲來:“行啦,我在和你開玩笑呢。”見對方擡頭看自己,清清嗓,“我現在給你五分鐘的時間,要把前因後果都說清楚。”
男人繼續搗鼓他的手機。
桑雅甯能從文字間讀出他的真誠。
“昨日有計劃之外的出行,我準備的食材實在用不完。”
“天氣熱,蔬菜放久容易腐爛,扔掉又太可惜。”
“我在南城沒有認識的朋友,所以隻能請你幫忙。”
男人微微颔首,将最後的文字展示給她看:“桑小姐,拜托你了。”
桑雅甯撓了撓腦袋,瞥一眼他又垂眸,指節輕蹭鼻尖,攤手:“看來你對我有很多誤解呀,但是很遺憾地告訴你,我根本不會料理。”
男人微怔。
桑雅甯:“所以你要是真覺得困擾,送給小區的保安也可以。”
男人似乎在思考她的提議。
桑雅甯沒心情繼續等,想回屋寫控訴張澤吾罪行的文稿,剛轉身,又被扯住衣袖。
這輕微的力道有些熟悉,她似乎曾經曆過同樣的場景。
桑雅甯試圖仔細回想,掌心卻觸及某個粗糙又溫暖的物件。
身後,再次傳來指甲敲擊屏幕的響。
桑雅甯低頭看,對方塞給自己的竟然隻小熊模樣的飯盒,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午餐。”
“我不要。”
桑雅甯想把盒飯還給他,“你趕緊拿走。”
男人大概是感覺文字的闡述缺乏氣勢,索性用系統語音發聲:“演員需要注重健康,不能長期以零食代替正餐。”
“你管我呢。”
桑雅甯越想越不解氣,“還有,我什麼時候長期吃零食了。”
男人不折騰手機了,餘光瞥向旁側。
桑雅甯一扭頭,就看見自己放在角落的外賣袋:烤鱿魚、炸雞炸串、還有為清理攝入過量油脂準備的沙拉。
桑雅甯的料理手藝本就欠佳,身邊又沒有可以求助的對象。
她起初試圖用冰淇淋緩解低落的情緒,可那玩意既不抵飽還容易鬧肚子,她隻能用編造的姓名點外賣,讓送餐員将餐食送到家門口。
此刻證據就擺在眼前,是連丁點彌補的機會也沒有。
桑雅甯輕搓着鼻尖,嘟囔:“搞什麼呀,早知道趕緊出來拿呢。”
男人沒有回答。
桑雅甯雙手叉腰,理不直氣也壯:“幹嘛又不說話,你是準備上報給媒體嘛?”
男人搖頭:“我沒有此類想法。”
桑雅甯拂開頰邊的亂發:“就知道你不敢。”
話落,聽見哒的聲響。
男人将餐盒擺在桑雅甯的門前,指尖正要點向屏幕—
“我讨厭AI。”
桑雅甯懶懶地說,“如果你真心想拜托我,就先用自己的聲音講話吧。”
男人手一頓,依舊沒有擡頭。
桑雅甯瞥向他被鴨舌帽遮住的發頂,杏眸微眯,既是試探也在威脅:“否則我根本不能相信你。”
風吹過窗台,橙黃的郁金香随之晃動。
男人終于願意開口,啟唇卻不是嚴浩的聲音:“桑小姐,我需要你的幫助。”
桑雅甯怔住,攥緊垂在腕部的衣袖。
男人并沒有撒謊,他的聲音要比刀片劃弄木材的響更為喑啞:“而這些餐飯是我給你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