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雲霧較前幾日淡薄許多。
天氣愈發燥熱,葉片被深綠侵染的同時,蟬鳴正在一點點地響起來。
風拂過,雖然不解暑氣,倒是将超市門前的鈴铛吹得來回搖。
桑雅甯身穿牛仔短褲,雪白的大腿露在外面,纖細的腳踝下踩着雙羊皮靴。
她懶洋洋地趴在冰櫃前,塗有裸粉甲油的指甲輕敲着玻璃,終是一擡手,拿出草莓味的棒冰。
“還需要什麼嗎。”
售貨員頭也沒擡地問。
桑雅甯瞥了眼擺在售貨處的口香糖,又望向坐在長椅邊的男人:“再來盒這個。”
超市開着空調,室内溫度比室外略低。
桑雅甯剛走至橙黃的路燈旁,細汗就已經攀附頸邊。
她含住粉紅的棒冰,将塑料紙扔進垃圾桶,俯身,挨着男人的肩膀坐:“何先生。”
“嗯?”
桑雅甯點了點自己的唇邊,微微歪頭:“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戴着口罩不熱嗎。”
男人一怔:“......不熱。”
桑雅甯撐住長椅的邊沿,一來一回地晃着腿:“可是今天23°诶,後面的氣溫隻會越來越高,你難道整個夏天都想這樣打扮?”
男人笑,說:“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真是個怪人。”
桑雅甯嘟囔,将口袋的物件丢給他,“呐,給你的。”
對方任由那小鐵盒砸進懷裡,卻沒有伸手去接:“這是什麼。”
“枇杷糖呀。”
桑雅甯慢悠悠地說,“你先前說嗓子痛,我才特意買的。”
話落,僅有風聲作答。
桑雅甯笑眯眯擡頭,狐狸般的眸子裡映出男人怔然的眼:“怎麼樣,感不感動。”
男人低頭看向粉黃的糖盒,圓潤的指尖磨搓着盒身上的凸起,輕輕地略帶笑意地點頭:“嗯,我很感動。”
周圍安靜非常,晚行的路人不會來到這條偏僻的小道。
桑雅甯的嘴唇顫了顫,一時竟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啪嗒—
粉紅的液體濺落在地,點開的暈吸引來衆多螞蟻。
直到指尖感受到糖水的粘膩,她才慌裡慌張地想要擦拭。
這時,有人将紙巾遞到她的面前。
“用我的吧。”
男人說。
桑雅甯胡亂地扯過紙,将木棍裹成麻花:“謝,謝謝。沒想到你還挺細心。”
男人:“你不用與我客氣。”
桑雅甯故意問:“可我們作為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關系應該不算太熟絡吧。”
男人側目看向她,被帽檐遮住的眸子亮如星辰:“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桑雅甯愣住。
男人笑:“難道不對嗎。”
被風吹過的臉頰隐隐發燙,寂靜中,似乎能聽見心跳的回響。
桑雅甯攥緊長椅邊沿,輕輕點頭:“你說得沒錯,我們的确是朋友,可朋友之間不應該有秘密。”
男人尚未來及反應。
桑雅甯極快地探向他的鴨舌帽:“所以,我們更需要坦誠相—”
指尖即将觸及帽檐,恰時,手腕被忽地攥住。
粗糙的縫線蹭過腕部的肌膚,疼痛中帶有莫名而來的癢。
桑雅甯張了張口,殘留的字節悄然散于風中。
她透過夜霧看見了男人的眼睛,更覺得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尤為熟悉。
“你......”
桑雅甯恍然啟唇,轉瞬又冷靜下來,“你想幹嘛?”
男人:“這應該是我問桑小姐的問題。”
桑雅甯揚唇,指尖蹭過男人的手套朝裡鑽,逗弄似地撫着他的腕:“我連你的真實長相都沒見過,又怎麼能輕易和你做朋友?”
男人徹身一顫。
桑雅甯趁機掙脫他的束縛,借助燈光觀察手腕莫須有的紅痕:“對待女生要溫柔,不能随便動手動腳。”
話落,男人挺直的腰脊稍許佝偻:“......疼嗎。”
桑雅甯仰起臉,笑:“不痛。”
男人怔了怔,輕咳間壓低帽檐:“那就好。”
是晚風吹散積攢的雲,透亮的月光緩而灑于大地。
桑雅甯吃完最後一口棒冰,眯眼瞄準好位置,一甩手,把木棍丢進了垃圾桶。
男人問:“要回去了嗎。”
桑雅甯搖頭,望向天邊的月亮:“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嘛。”
“你說。”
“如果你被親近之人背叛,會做些什麼。”
男人陷入深思,修長的手指敲點長椅:“大概會盡快結束這段關系。”
桑雅甯想起李蘋滿懷關切的臉,垂眼說:“可要是結束不了呢。”
男人輕聲問:“為什麼?”
桑雅甯抿了抿唇,想要笑,唇角卻僵硬萬分:“無論是利益還是感情,牽扯過深的兩個人都沒辦法輕易結束吧。”
“那你怎麼想。”
“我......不知道。”
桑雅甯回憶着李蘋談及張澤吾時的迫切,短甲快要嵌入掌心:“我們相識已有七年,無論身處巅峰還是低谷,她都始終陪伴在我左右。我原本以為,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信任的人。”
旁側傳來窸窣的響,異樣的溫暖靠近她的肩膀。
桑雅甯微微咬唇,自嘲道:“可惜事實證明,過于甜蜜的糖果也可能是陷阱,我就是個大白癡,才會落進相同的圈套。”
“桑雅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