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着歌回到家,赤腳踏入盥洗室。
桑雅甯打開龍頭,任由溫水順發頂落至足尖,看着霧氣一點點升起來,又想起男人因震驚而無措的雙眼。
相識至今,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對方露出如此不安的表情,就像是得知最重要的秘密将被揭露前的惶然。
在桑雅甯的印象中,男人向來如暖雨般神秘而親切,仿佛溫和與包容就該是他的代言詞。
可是這樣一個平靜處事的人,竟會因為被看見真面目而恐懼萬分......他到底在掩藏着畏懼着什麼?
泡沫順着水渦旋轉,旋轉,然後穿過橫起的隔檔,消失于深棕的大理石面。
桑雅甯擡手,止住奔流而下的水,恰時,連唯一的響聲也聽不見了。
她用毛巾裹住濕漉漉的長發,側目瞥向鏡中模糊的身影,指尖擡起又落,終是悄然垂下眼簾。
這樣做真的對嘛?
她真的應該去挖掘對方不想被得知的秘密嗎。
桑雅甯先是猶豫,然後感到愧疚,一連兩日都沒有理會按時響起的敲門聲。
兩日後,桑雅甯收到李蘋發來的郵件。
郵件的内容極為簡單,說是公司變更了發展策略,決定将資源朝自制短劇傾斜。
“公司知道你這三年的不容易,所以将為你量身定做一部短劇。以下是原創的劇本,你可以擇優選擇。”
桑雅甯慵懶地坐在桌旁,直到看見附在最後的文件,微眯的眼睛才緩而睜開。
“《與小叔熱戀的日子》、《替嫁千金》、《如何愛上高冷校霸》。”
她默念着文件名稱,臉色越來越沉,忍了忍,終是一腳蹬開旋轉椅,“哈,這是想幹什麼。”
早800年前就被翻牌的爛俗劇本,就是李蘋口中的量身定做嗎。
難道在對方眼中,她就隻能出演如此低質的影片?
憤怒油然而生,額角突突突得狂跳,仿佛随時都可能爆炸。
桑雅甯想要質問,想要指責,想要扒開李蘋的腦袋,看一看她到底在想什麼。
可懸于鍵盤的指尖依舊無法落下,光标在跳動,卻始終吐不出一個字來。
半晌,她撥通李蘋的電話。
嘟,嘟,嘟—
同頻的音節撞擊着耳膜,不清楚過去多久,才聽見滿懷欣喜的詢問。
李蘋:“雅甯,找我什麼事。”
桑雅甯正準備回答,貝齒卻咬住嘴唇,片刻,是平靜地說:“劇本,我不滿意。”
李蘋沒有說話。
桑雅甯望向炫目的橙黃的燈光,指甲輕輕掐住掌心:“我未來也不打算出演短劇。”
“所以呢。”
李蘋問。
桑雅甯緩慢拖動鼠标,将寫有李蘋署名的郵件挨個拉進回收站:“所以你們千萬别擅自替我做決定。”
李蘋:“公司有做過市場調研,短劇的熱度隻會日漸升高。你也知道詹俊生,他就是—”
“是我剛才沒有表述清楚嗎?”
桑雅甯打斷李蘋的話,“還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想法。”
“雅甯......”
“我已經說過了,不要再給我安排任何行程。”
李蘋輕聲問:“如果......這是澤海的意見呢”
桑雅甯挂斷電話:“那直接讓張澤吾來找我。”
屏幕上閃爍着藍光,郵件裡已經沒有李蘋的來信。
桑雅甯看向被置于屏蔽欄中的名字,忽然想起男人的話—
“和對方好好地談一談,不要讓自己後悔。”
“沒有必要了。”
桑雅甯撫着擺在桌面的相框,相框裡擺放是她與李蘋的合影,“如果早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我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相信你。”
她無比懷念地盯着照片,手臂擡起又垂落,最終隻是将它藏在抽屜的最底層。
滴答,滴答,滴答—
長短針交錯而行發出的響,代表着時間仍在向前推進。
桑雅甯想要忘記李蘋,卻是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明白,原來友情比愛情更加難以割舍。
昏沉地睡了兩日,因沮喪而疲軟的身體終于恢複些氣力。
桑雅甯瞥向堆在牆角的垃圾,僵持了四五秒,才慢悠悠站起身來。
她邊梳理蓬亂的長發,邊用足尖勾住旁邊的拖鞋,打了個哈欠,迷瞪着眼睛向外走。
門剛推開縫隙,恰時,聽見咔哒一聲響。
桑雅甯頭也沒擡:“早啊。”
“早。”
男人的語氣如先前溫和,“要出去嗎。”
桑雅甯晃了晃手裡的口袋:“嗯,倒垃圾。”
“不繼續晨跑了?”
“就休息兩天嘛,阿sir。”
桑雅甯手捂住小腹,眉毛和唇角朝下撇,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我最近特殊情況。”
男人攸地别開臉,指節抵在鼻尖,尴尬地咳嗽了兩聲。
桑雅甯沒理他,趿拉着拖鞋,準備去按開關。
恰時,右手卻是一空。
桑雅甯微怔,順勢擡頭看。
男人已經拎着她的垃圾往電梯裡去了:“走吧,我們正巧順路。”
“什麼嘛。”
桑雅甯小聲嘀咕,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下樓也能順路。”
狹窄的空間内,兩人肩并肩而站。
桑雅甯望一眼左邊又垂眸,足尖哒哒地點着地,始終找不到合适的話題。
最終是男人先開口,問:“最近很忙嗎。”
“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