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挂繩離開圓潤的耳垂,男人的臉終于出現在視野裡。
周遭分明一片昏暗,目光依舊格外銳利。
桑雅甯怔怔地看向前方,嘴唇開合着,卻始終喚不出那個名字:“......”
怎麼是他。
怎麼可能是他?
顫抖的指尖觸及他冷峻的面頰,柔軟的觸感恰能證明此刻并不為假。
真的......是嚴浩啊。
桑雅甯眸子一震,頹軟的雙腿再也撐不住身體。
她跌坐在地,任由破碎的字節滑出唇齒:“你到底為什麼要騙我。”
話落,沒有得到回答。
從南而來的晚風吹過天幕,交疊的雲層遮住唯一的暮色。
光線徹底泯滅,黑洞洞的巷子像是蟒蛇張開的口。
沉郁的夜空中不見星光,明日大概又是雨天。
雨天?
桑雅甯忽然想到什麼,本欲垂落的手指頓住,轉瞬間又探向他的肩膀。
嚴浩所穿的衣衫明顯不合身,多餘的布料将他的身形襯得更寬大,就好像,好像是—
“還能走嗎?”
“上來,我背你。”
......
“說來也奇怪,我們每次的見面都會遇見些小插曲。”
模糊的話音在心跳的過濾中越來越清晰。
桑雅甯輕輕撩開嚴浩的領口,眸間印出那顆小巧的圓潤的痣。恰時,藏在夜幕的唇再度發出記憶裡的聲音。
“雅甯。”
“桑雅甯。”
桑雅甯緩慢垂眼,失神地看向躺在身邊的他。
“桑雅甯......”
嚴浩微微蹙眉,喃喃地急促地催促着,“跑,快跑!”
鼻子一酸,淚水不受控地溢出眼眶。
桑雅甯匆忙别開臉,顫抖的拳頭死死抵在鼻尖,袖口依舊被潮濕侵染。
口味相同的飯菜,從始至終的陪伴,哪怕被誤會或驅趕,他仍一心一意地為她考慮。
‘嚴浩,你到底是怎樣看待我的?’
桑雅甯像隻猜測投喂者心思的流浪貓般看向嚴浩,‘又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
在桑雅甯的認知裡,任何善意都要付出代價。
張澤吾想要她的身體,詹俊生則懇求她的青睐,甚至保安都會為錢财而改變原則。
那麼嚴浩呢?
桑雅甯猜不出嚴浩的想法,卻不肯承認他也一定是另有所圖。
時間緩而流逝,先前的跟蹤者并未回頭。
桑雅甯環抱起雙腿,側臉靠着膝蓋,縮在靠角落的牆邊,安靜地等待嚴浩醒來。
不知道過去多久,頻繁閃爍的路燈終于完全亮起。
被飛蟲環繞的燈泡顯不出亮,昏暗的光掙紮着也未能觸及巷底。
這個無人又僻靜的角落,再也藏不住任何秘密。
終于,聽見布料摩擦發出的響。
桑雅甯按揉着酸麻的小腿,脊背抵住牆,慢悠悠地蹭着起身。
她看向不斷掙紮的男人,彎腰,食指挑起落在地面的口罩:“晚上好啊,何先生。”
嚴浩低着頭,用力敲擊額角:“......嗯。”
大概是腦袋先清醒,身體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痛。
他擡起撐地的手,緩而按揉着腰間,張了張口,發出蚊子哼的聲音:“我這是怎麼了?”
“英雄救美呀。”
桑雅甯聳肩,慵懶地解釋,“我在路邊被人跟蹤,是你及時出手相救。奈何一不敵百,你趕跑壞人的同時也身受重傷。”
桑雅甯瞥一眼嚴浩,清清嗓,指尖落于自己的胸膛:“而我,作為知恩圖報的善良女士,肯定不能放任自己的救命恩人獨自昏迷呀。”
話落,聽見笑聲。
桑雅甯怔住,在微光中看見了嚴浩揚起的唇角:“你......笑什麼。”
“我有笑嗎。”
嚴浩若無其事地反問,慢悠悠拭去掌心的土,“大概是桑小姐聽錯了吧。”
‘呵,這會還在叫她桑小姐呢。’
桑雅甯扯高唇角,舌尖抵住貝齒,把壓在心底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向外擠:“何先生,不覺得丢了什麼東西嗎。”
嚴浩手一頓,下意識壓低帽檐,卻悄然側目投來詢問的視線。
桑雅甯靠着牆,食指一左一右地晃,挑眉道:“比如,一個能遮住面容的口罩。”
黑色口罩落于光裡,細窄的耳繩在牆面勾勒成圈。
嚴浩愣住,不可置信地用手腕探向下颚,嘴唇攸地一顫,雙頰瞬間變得慘白。
他無措地看向桑雅甯,又怔怔然垂眼,手臂擡起,落下,終是懊惱地抱住腦袋:“......”
嚴浩似乎在嗫嚅着什麼,語氣糾結而滿懷痛苦。
桑雅甯咬了咬唇,伸手将口罩遞過去:“走罷,我不喜歡這裡。”
“雅甯......”
“等回去以後,你再向我解釋吧。”
月色朦胧,兩旁的樹木搖晃着發出窸窣窣的響。
桑雅甯走在前面。
嚴浩始終跟在她的身後。
桑雅甯故意放慢速度。
嚴浩的腳步聲就随及變緩慢。
桑雅甯忽而駐足。
背後的動靜也徹底消失不見了。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