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落羽等人留下幫着張大夫照顧鋪中的病人，南初和霁月跟着阿玲往鎮子更深處走去。

常山鎮倚山而建，鎮中有着一條河道，此刻，那本該清澈見底的河面上飄滿了雜物，甚至是動物屍體，河水一片青綠色，甚至隐隐泛黑。

三人站在一個寺廟前，那寺廟幾乎占據了常山鎮的一半面積，整個寺廟的規格和華麗程度都跟這個破敗不堪的小鎮格格不入。

“這就是常山鎮沒有被防火屠城的原因，這個寺廟中有一顆舍利子，若是舍利子有損，可能會有損國運。”南初靠近霁月耳邊低語道。

霁月看了他一眼，他眼中的嘲諷和不以為意看起來不像是相信這種論調的樣子。

“你怎麼知道？”

南初聳了聳肩，“我隻知道它有顆舍利子，其他的，誰知道真假呢？”

随着阿玲推開寺廟的大門，印入眼簾的一切，讓南初也斂了神色。

寺廟大門後寬闊的廣場上，此刻，右側滿滿地堆放着黑色的棺木，左側或用白布，或用草席草草的卷着屍體，一個個的堆疊碼放在牆角。

粗略估計，恐有上百人。

推開門的瞬間，空氣中濃烈的惡臭味撲面而來，霁月幾乎再也受不住，反身跑出門去，扶着牆嘔吐起來。

“這裡有三百五一具屍體，我們埋了一百二十具，如今再也埋不下了，隻能堆在這裡，算是給這些飄蕩的靈魂一個歸處，鎮中尚餘四五百個活口，這四五百人中，像我這樣沒有被傳染的人，不超過50人，剩下的人，不過在等待最後那天。”

阿玲靠近霁月，眼中的憤恨幾乎化為實質“可能甚至等不到那天，我們就會先等來再無糧可用，無藥可用的境地。”

“我有辦法，醫好他們，阿鲲，他有辦法調來糧食和藥品，一切都可以解決。”

阿玲宛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劃過二人，滿是狐疑。

“我沒有必要騙你，畢竟我們也在這困境之中，若是治不好，我們也會死在這裡。”霁月抓住阿玲的手。

“跟我來。”

眼看阿玲放下對二人的戒備，南初放下護在霁月身前的手，低低問道，“你有把握嗎？”

“相信我。”

阿玲帶着二人沿着寺廟的圍牆來到一個側門，進門前，從腰間的布包中掏出一塊紗布包裹在臉上，對二人叮囑道，“進去之後，不要解下紗布，不要觸碰裡面的任何東西，不要靠近任何一位病人。”

三人進入小門後，進入到了觀音殿，殿中隻餘一坐高大的觀音神像俯瞰衆人，阿玲進門後便高聲喊道，“張叔，趙叔，我帶了個大夫來，你們來一下。”

“什麼大夫啊？官府都不管我們了，哪裡來的大夫？”觀音像後想起一個粗犷的聲音。

話音剛落，從觀音像後走出一道身影，身形粗犷，肩上鼓起的肌肉幾乎将粗麻布衣撐破，頭發潦草的披在腦後。

“阿玲又帶了什麼人回來？”從那粗犷的身影後又冒出一個人，身形瘦長，瞧着斯文有禮，似是個讀書人。

南初将霁月拉在身後，朝出來的二人拱手道，“在下……阿鲲，這是時大夫，我們是官府派來治病的。”

二人朝阿玲看去，阿玲輕輕點了點頭。

“你們有辦法嗎？”身形瘦長的人開口問道。

“有！我們去過張大夫的藥鋪，你們的藥方沒有問題，問題在于病的源頭未清，所以才會出現反複感染的情況。”

“啥叫病的源頭？”那粗狂的男人伸手想撓臉，觸及面紗又懊惱地收手。

“時大夫是想說，這場瘟疫的源頭？”身形瘦長的人徐徐問道。

“是的！這個病主要通過水源和排洩物傳播，我們需要切斷水源，隔離病人，還有……”霁月看了衆人一眼，有些猶豫地說出，“火化所有病逝的人。”

“啥？”

“什麼？”

“不可！”

在場衆人齊聲驚叫起來，甚是南初都不可思議地看着霁月，一副她在開玩笑的樣子。

“時大夫，切斷水源、隔離病人先暫且不提，火化？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能輕易焚毀？”身形消瘦的男人皺着眉搖了搖頭，“此事萬萬不可。”

“就是！都說入土為安，現在他們連入土都沒有，就這麼在這廟裡堆着，你還想燒了？你這小姑娘，年紀輕輕，膽子真是比我張虎都大！”張虎的手恨恨往一旁觀音像的石座上一拍，那石座竟被生拍出一條裂縫。

一旁的趙遠淡淡看了他一眼，張虎尴尬地收回了手。

“時大夫，在下雖然飽讀聖賢書，但自問不是那等迂腐愚昧之人，但是這種離經叛道之舉，萬萬不可再提，若被這院中的病人家屬聽到，不知會造成怎樣的騷動。”

“切斷水源和火化屍體時為了切斷傳染源，否則，這場瘟疫終有一日會蔓延開來，就算賠上整個常山鎮，将來，也終有一日會卷土重來。”霁月并未有半步退縮，朝着衆人語氣堅定。

“我同意。”一旁沉默了許久的阿玲忽的開口，“我無父無母，跟師傅相依為命，十歲就在常山鎮的義莊守着，十多年來，從未見過什麼鬼神，若是真有鬼神，怎麼不去索那些貪官的命，偏要索了我師傅的命！我師傅守了一輩子義莊，為多少人陌生人送葬，為多少孤魂野鬼祭奠，可他又得到了什麼？都說好人有好報！可偏偏他卻是最早被傳染的那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