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音對雙生子姐弟開蒙上學一事很上心,裘叔打聽過各家學堂的口碑後,宋音又親自去查看。
縣上學堂有好幾家,不過他們都隻收男學生,不收女學生。
倒不是拘泥什麼男女有别,而是這裡是小縣城,能讀得起書的人家本來就不多。而且大家都默認,女子讀書無用,針線女紅才是她們該做的事。
宋音知道這是時代的局限性,倒也不生氣,仍舊讓裘叔打聽着。
裘叔應下出去後,小雙進來禀:“夫人,您前幾日讓婢子去打聽的事,婢子打聽到了,城外的吉祥寺捐些香油錢,就能供奉香牌。”
如今是春二月,草長莺飛百花争豔,原本正是踏春遊玩的好時節。
但他們一行人尚在孝期,不能像别人那樣随意出門玩樂。宋音遂借着這個機會,選了個天朗氣清的好天氣,帶着雙生子姐弟去吉祥寺。
既為譚明铮供奉香牌,也算是帶他們出門逛逛。
譚琢性子活潑,一出門就跟出了籠子的鳥似的,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嘴就沒停過。而譚月性子内秀,她乖乖走在宋音身側,但從她目不暇接的模樣不難看出,她也很開心。
吉祥寺建在城外的山上,那山并不高,但上山的路卻全是石階。
山中樹木高大林立,一條石階在其中蜿蜒盤旋,路兩側開着不知名的小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他們一行人一路走,一路遊玩,待到山頂時,已是一個時辰後了。
走完最後一級石階,再擡頭時,吉祥寺已近在眼前。
許是這幾日春光正好,大家都出門踏青遊玩去了,今日吉祥寺的香客并不多。
宋音跟着迎客僧進去,說了她想捐贈香牌一事。
那迎客僧将她引去了一位老僧人那裡,那老僧人問過譚明铮的生辰八字,以及殁年時辰後,便道:“女施主請稍等片刻。”
等宋音上完香,捐過香油錢之後,譚明铮的香牌也請好了。
宋音過去看了一眼,然後領着雙生子姐弟又上了香。她合掌持香,在心中默念:你既實現了我的願望,我也會替你好好照顧雙生子姐弟的,你不必惦念他們,早日去投胎吧。
三拜過後,宋音将香遞給旁邊的小僧,然後牽着雙生子姐弟出去。
甫一出了大殿,譚琢就道:“阿娘,我想去前面玩兒。”
他們難得出來一趟,宋音也不拘着他。
譚琢得了允準後,當即興高采烈的去了。宋音讓小雙跟着,然後又問譚月:“難得出來一趟,月兒不去玩兒?”
譚月搖搖頭。
宋音也沒逼她,而是拉着譚月走到旁側,供香客歇息的木凳子上坐下。
大殿裡的香火氣太濃了,宋音想坐這兒歇會兒透透氣。
而譚月望着宋音的側臉,糾結了好一會兒,終是細若蚊蠅開口:“阿娘,我可以不讀書的。”
宋音原本正在閉目曬太陽,聞言偏頭看向譚月。
經過這段時間食補的調理,小姑娘的臉上總算有點肉了,但目光仍是怯怯的。
譚月年紀小,她不知道讀書意味着什麼,她隻知道這件事不順利,而她的阿娘在為這事傷神,她不想讓她阿娘因她而傷神。
“但是月兒,阿娘希望你能讀書。”如今的宋音已經适應了母親的身份,她望向譚月,目光平和如水。
但譚月卻陡然覺得鼻子一酸。
從前她一直是被忽略的那個,而現在,她的阿娘終于能看見她的存在了。
“阿娘若是希望我能讀書,那我就讀書。”譚月太珍惜現在的阿娘了,所以她說什麼她都聽。
宋音看着這樣的譚月,隻覺得十分心疼,她擡手摸了摸譚月的發頂,正要開口時,一道女聲卻蓦的插了進來——
“女子又不能參加科舉,讀書有何用?”
宋音循聲望去,就見一個穿着桃紅春衫的女子,正站在垂花門旁。
宋音不認識她,但她不确定,宋茵認不認識她。
“我送她讀書,原也不指望她參加科舉。不過是希望她識得幾個字,日後能開拓眼界明辨是非,不會被人輕易哄騙了去。”宋音不知對方底細,遂說的半真半假。
而那女子似是第一次聽見這麼稀奇的理由,她啧了一聲,正要開口時,一段淩亂急促的腳步聲突然過來。
“春姨娘您怎麼來這裡了?可真是讓奴婢好找。法師說,那邊準備的差不多了,請您過去瞧一瞧呢!”
那女子腰肢一晃,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沒一會兒,小雙便帶着譚琢過來了。恰好又到用午食的時辰了,宋音遂帶着雙生子姐弟去齋房用了齋飯。
飯畢下山前,宋音又向小沙彌打聽了一下:“今日不知是哪家親眷在這裡做水陸道場?”
“是周縣令的如夫人春姨娘,請寺中高僧為其母做法事。”
宋茵從前極少出門,怎麼可能會與周縣令的如夫人相識呢?宋音心下覺得奇怪,但面上卻不露分毫,隻客氣的向小沙彌道了謝。
倒是小雙聽見這話,多嘴說了幾句:“周縣令是去年來咱們這裡上任的,聽說家眷隻帶了這位春姨娘。雖然是個妾室,但如今在這裡,俨然已經與大娘子無異了。城中富戶們也争相巴結着這位春姨娘,但凡誰家開宴,都會給這位春姨娘送份帖子。”
小雙這麼一說,宋音更糊塗了。
這樣聽着,春姨娘和從前的宋茵完全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關系。難不成是因為送女子上學稀奇,春姨娘才會問了那麼一句?
宋音不大确定。不過總歸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既然想不明白,她也就将這事撂開了。
等他們到家時,就聽裘叔說,譚明宗夫婦來了。
宋音原本要往主院走,聽見這話又停了下來,她問裘叔:“隻他們夫妻倆,還是帶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