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在黑夜裡行駛,本就不安全。
賴毛毛給長曉炖了隻雞,炒了一盤青菜,又把飯焖了,然後利落地洗淨手,把手擦幹,說:“你先吃着,我上去幫你把瓦給蓋了。”
長曉知道毛毛姐急着回家,因為之前開夜路出過事,她女兒苗苗天黑了沒看見媽媽回來會哭會鬧,便說:“毛毛姐,瓦片我自己來蓋吧,有梯子就好弄,你吃兩口飯,填填肚子。”
“诶啊,你一個女娃娃怎麼弄?還是我上去。”說着毛毛賴就已經把袖子撸得高高的,去摩托車上拆梯子去了。
長曉阻攔她說:“能弄,我能弄。”
心裡說毛毛姐也是一個女娃娃啊,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勞累?而且這本來就是她自己的事。
毛毛賴見她堅持,就沒硬去,不過也沒打算留這吃飯,那飯是給長曉燒的,她家裡有飯呢,娃還等着她回去吃,“還缺什麼,你列個單子給我,我下回進山給你帶。”
這就準備走了。
長曉把早上畫的清單拿出來,交給毛毛姐。
賴毛毛打開一看,看了第一樣東西就一拍腦袋:“這草席,你是不是給我說好多次了?”
長曉點頭。
毛毛賴又一拍腦袋:“我都給忘了!”
長曉趕忙說:“沒關系,沒關系,我不急用。”
毛毛賴将紙全展開,繼續往下看,邊看邊依據圖形把名字念出來,記起了好幾樣耳熟的,将紙一折道:“這次我不會忘了!這幾天我就去買齊來,下個禮拜給你送來!”
長曉現在身無分文,手機、銀行卡都不能用,拜托毛毛姐買這些本就過意不去,忙說:“不用急不用急,你有空再來。”
毛毛賴心裡已拿定了主意,将頭盔扣在腦袋上,卡扣合上,說:“你快去吃,過幾天我再來。”
說着,跨上摩托車,一擰油門就走了,容不得長曉說一個“不”字。
長曉站在被摩托車碾出的痕迹邊緣,看這道急促的身影蹿出去好久了還不願回。一直等到摩托的轟鳴聲在遠處的大山中消散,徹底聽不着了才回去。
住在山裡的兩個月,能說話的人就毛毛姐一個,能說話的時間就一個月當中的這一小段。長曉擔心長久不跟人交流,語言能力會退化,性子也變得孤僻起來,所以格外珍惜這一小段時間。
搬了竹梯子回屋。
路過柴棚,發現柴棚上的蘑菇都不見了,長曉心底生出一陣失落:“都死了嗎?”
難不成是被她澆水澆死的?
去牆角看一眼,那朵最漂亮,最嬌俏的還在。
長曉忍不住用手觸摸這朵小蘑菇的菇頂,半是失落,半是感歎道:“就剩你了。”
白钰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将這些與她共同分擔寵愛的蘑菇“請走”,此時正在休息。
如果有專門測繪蘑菇菌絲形态的儀器,就會看到一幅将身子卷成一個圈,腦袋搭在毛茸茸的尾巴上休息的狐狸的菌絲模樣。
前世的記憶還在,很多與狐狸相關的習性都保留在白钰身上。
長曉觸碰她的菇頂時,就像是有一隻柔嫩的手在她的腦袋上揉,揉得她很舒服,所以生長在地下的菌絲又舒張開了,有一處還形成了狐狸笑起來時的眯眯眼。
長曉話中的孤寂,白钰也不會忽略。
她在心裡承諾,會伴她一生一世,像上輩子那樣。
夜裡睡覺,雖然沒有蚊帳,也沒有簇新的草席,但惹得長曉睡不着覺的蚊蟲少了很多——許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長曉躺下,便不再翻身。
月光透過破損的屋頂照進,長曉長久地凝望着那片深空。
白钰陪着她,在一個不知名的角落。
後來吹來一陣風,帶來了睡意,長曉眼睫輕顫幾下,睡着了。
白钰從角落來到了女孩枕邊,看着女孩的睡顔,不知不覺地,也泛起了困意。
昨夜不曾休息過,今日又這般勞累,她要是一朵普通的蘑菇,早就累得不省人事了。
自覺會醒得比女孩早,所以白钰膽子很大地留在了床頭,留在這個離女孩的睡容很近的地方。
她喜歡聽女孩靜而綿長的呼吸,喜歡讓這樣的聲音,回蕩在自己的睡夢中。
第二天,長曉醒來,眼睛睜開,發出的第一聲驚呼是:“我床頭長蘑菇了!”
而且跟牆角那朵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