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太晚了，迪盧克讓愛德琳給凱亞和名為埃莉薩的少女安排了客房。

凱亞那間名為客房，實際上就是他原本的房間，女仆們也一直按照主人的規格進行日常打理，他很快就在房間裡放松了下來，脫去外套，洗去風塵，等待主人的垂問。

他才想到這裡，敲門聲就響起來了，他笑着打開了門，卻發現迪盧克身後還跟着一條小尾巴。

“哎呀，我們在這深更半夜的，可是要進行黑暗肮髒的大人的談話，你忍心污染愛貓的幼小心靈嗎？”

凱亞才說完，就看到那挺胸邁步的小貓飛來一個白眼，再定睛看去，貓已經揚着尾巴走進房間，挑上桌面，端坐下來，一個眼神都不給他，仿佛先前都是他的錯覺。

他饒有趣味地笑了。

迪盧克看到他那憋壞的笑，面無表情道：“既然你心裡有數，那就注意言行。長話短說，直接道出你的來意吧。”

凱亞聳肩：“我的來意就是護送一心拜師的勇敢少女啊。”

迪盧克露出了逐客的不耐。

凱亞笑着搖頭，不敢再賣關子：“好吧，是我話沒說完，我該先介紹一下這位埃莉薩小姐的。”

據凱亞說，他也同意迪盧克的判斷，認為這夥盜匪服用的激發或者說是透支人體潛能的藥物可能與愚人衆關系匪淺，為防夜長夢多，他把受傷的迪盧克趕回來休息後，就馬不停蹄地按照盜匪供出的位置追蹤了過去。

果然，他在那裡發現了一批偷渡而來的愚人衆，此外，在營地外圍的樹林裡，他們還發現了一身傷痕失去意識的埃莉薩。

據她說，他的父親原是一名行商，不知何處得來了愚人衆研發的神奇藥水，在一次商隊遇險時，服用了藥水，變身超人，拯救了整個商隊，過後力竭而亡，且死狀極為可怖。她去壁爐之家質問駐守楓丹的愚人衆執行官，卻被反駁藥水并非執行官仆人準許流出，仆人甚至嚴厲禁止手下獲取、持有和流通這種藥水，一經發現立刻銷毀，還反過來要求埃莉薩告知父親得到藥水的渠道。埃莉薩毫不知情，也沒有證據證明愚人衆的責任，而獲救的商隊衆人也因埃莉薩父親的詭異死狀而疏遠了她，她隻好獨自調查，直到一次打草驚蛇，被愚人衆執行官博士發現，反淪為這種藥水的實驗品。

她是被這夥愚人衆帶到蒙德的，今夜，不知何故，愚人衆亂了陣腳，還倉皇張羅着要盡快轉移，她觑到機會逃了出來，但沒走多遠就虛弱昏倒了。她從博士口中聽說過迪盧克的事，一直将他作為報仇的榜樣，此番被西風騎士團救下，得知情況，立時趕來拜師。凱亞勸阻不得，隻好跟着過來了。

凱亞講完，挑眉看迪盧克：“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她的經曆非常耳熟？有沒有動了恻隐之心？”

迪盧克嗤笑出聲：“我動沒動且不提，我看我們急公好義漏夜偵察的騎兵隊長是一點恻隐之心都沒動啊。”

凱亞一臉無可奈何的歎氣：“愚人衆一向狡猾，我也不得不硬下心腸啊，我們才要調查，就這麼巧合地遇到了有着這麼巧合的身世的受害者，實在不能怪我生疑，何況，她是個利益牽扯不明的大活人，又不是無辜無害的來自世界之外的小貓~”

他一臉欠撓地湊近貓，順口顯擺了消息靈通，又在下一刻頗為驚險地躲過了貓驟然張開的利齒。

貓看着凱亞摸着臉，一副後怕的表情作勢抹汗，遺憾地磨牙，卻被迪盧克用溫暖的手掌輕握住肩背，溫柔但不容拒絕地撈過去，揉着腦袋安撫。

“聽話，注意飲食衛生。”

凱亞看他，真的有些驚訝了，視線在他和貓之間徘徊不定。

“你專門陪着來，該不是打算勸我收徒吧？”迪盧克把貓從耳朵根撸到尾巴尖，頭也不擡，“我可不會也沒有時間做人師父。”

“我猜你就要這麼說，不過，就算我們堅持，埃莉薩估計也不會放棄，我又分身乏術，隻能靠你盯着她了。”

“我明白了。”迪盧克點頭，抱起貓，起身告辭，“你休息吧。”

一夜過去，凱亞一早就趕回了蒙德城，畢竟還有一堆偷渡的愚人衆需要訊問，還有一堆尚未撤離的愚人衆需要外交辭令敷衍一番，他分身乏術，琴一個人更不能掰成三四瓣用。

埃莉薩果然不肯離開，迪盧克說找人護送她回楓丹，她道自己嘗盡人情冷暖，她唯一的家人又離世了，楓丹已經不是她的家了，堅持留在蒙德拜師學藝。

迪盧克便不再管她。

他是真正意義的不管——

晨曦酒莊不給埃莉薩借宿，她便在酒莊附近的矮坡上支了帳篷，露宿起來。

每日清晨迪盧克練劍，她便湊近觀看和模仿。

她是經過博士藥水改造的，身負巨力，又很聰明，照着迪盧克的樣子舉着石闆揮舞起來，也有模有樣，但在一些精妙的技巧上，到底理解不足，一籌莫展。

迪盧克當然不會指點她，對她的困頓視若無睹。

二人就算僵在了那裡。

埃莉薩也沒有消極等待，她開始試着和酒莊的傭人打好關系。倉庫管理員、女仆、管事們依稀感覺，他們不久前才被這麼刷過好感，但這一位，就顯得很不得要領了。

比如現在，憨厚的倉庫管理員漲紅了臉，對着三下五除二卸下所有貨物，還隻用了他一半時間的少女大喊：“埃莉薩小姐！這是我的工作，你不能替我完成！我看你想要拜師迪盧克老爺是假，想要搶走我的飯碗才是真吧！”說完不再搭理她，氣哼哼地扛着木桶走進了酒莊，來回數次，都不再看她一眼。

埃莉薩尴尬地站在外面，女仆們在對上她的目光前就紛紛收回了目光，她不禁想起之前搶着替她們清掃院中的落葉時，她們欲言又止的表情，恍悟自己多事了不止一次，僵硬着挪動腿，離開了。

貓坐在二樓床邊，望着不甘遠去的背影，甩了甩尾巴。

“你在看什麼？到訓練的時間了，不許尋機偷懶。”

迪盧克推開門，走到了貓的身後，非常順手和習慣地，又摸上了貓頭。

“……晚上再加十隻珍珠雞。”

貓驚訝回頭。

她怕被埃莉薩看出來卡塔利娜和貓的關聯，最近很少以人身和貓身現身酒莊内外，畢竟埃澤和愛德琳都察覺了異樣，沒道理埃莉薩不能。反正秘書工作不算難做，不到半日就處理得完，至于工作之外的時間，“腼腆柔弱”的秘書小姐是個書蟲，這個印象已經深入人心。而且，埃莉薩的食物來源是附近樹林的野味，貓的零食幾近斷供，照常放風巡察能去遠處覓食的夜枭都開始同情她了，被她偶爾含住脖子，也不炸毛了。迪盧克看她宅得饞得可憐，給她加餐，她每晚都多十隻肥美香嫩的炖烤兩吃珍珠雞，今晚更是達到二十隻之多。

至于吃多積食的問題，迪盧克并不擔心。

這個說是不會也沒有時間收徒的男人，拉着卡塔利娜展開了特訓。左右酒莊不是隻有一片室外空地能練習，室内也有不少用途不明的房間呢，正好用于練貓。兩位擁有薛定谔的想象力的年輕女仆，聽着地闆房頂不知何處的叮鈴咣啷，又給大宅編了好幾個奇譚。

迪盧克對于這個沒有弟子名分的弟子，又滿意又不滿意。

既滿意她的體質和悟性條件，又不滿她的懶散和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