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讓你把我挾持上車。”
“……”
五分鐘後,車子停在一家便利店前,旁邊的小區就是關忻的家。關忻轉過頭,注視着少年清麗的面容,說:“我記得你叫遊——”
他回想着病例本上的名字,印象中有點特殊。
“遊雲開。”少年沒好氣。
關忻頓了頓:“20歲,大學生?”
少年充滿敵意:“關你什麼事?”
關忻閉眼深吸一口氣,即便是自己一廂情願救錯了,在他長長的尴尬履曆中也微不足道,隻是死水多年,很久沒碰上活力滿滿的反骨了,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大晚上下着大雨,你站在橋邊,我以為你想不開才把你拽下來,如果搞錯了,我很抱歉,”說完,他打開車鎖,“前面不遠就是地鐵站,回家吧,或者回學校,别讓家人擔心。”
少年頭也不回地沖進雨中。
關忻收回目光,踩下油門。
回到家裡,來不及休整,就坐到電腦前打開數據文檔,打印出來後發現長尾夾不夠了,看着窗外的纏綿細雨,苦逼的社畜拿起傘下樓去了便利店。
才一推門,就聽店主大呼小叫:“看你白白淨淨穿戴也不差,怎麼學别人偷東西?哪個學校的,叫你們老師看看,教的什麼學生——”
關忻一愣,下意識就要退出去換個便利店,可這一擡頭的功夫,正和店主抓着不放的“小偷”打了個照面,詫異道:“你?!”
店主聽出言外之意,狐疑問:“你認識他?正好,他偷東西,你說怎麼辦吧?”
關忻心說“這跟我有什麼關系”,可看着少年撇向一邊的臉滿是倔強,通紅的眼眶委屈極了,鬼使神差地問:“他偷什麼了?”
少年冷笑一聲,沒搭話。店主揮揮手裡的飯團:“喏,沒給錢!”
“一個四塊五的飯團,犯不上偷,”關忻說,在店主發火前轉向少年,“是不是手機沒電了?”
遊雲開猛地回過頭,雙眼微微睜大,目光中滿是意外。
關忻揚揚下巴:“一個飯團,再拿兩個長尾夾,一起算。”
出了便利店,雨勢暫緩,關忻把飯團遞給少年。
關忻眼裂極長,睫毛濃密,鼻梁挺拔,眉如墨染,遊雲開早有領教,上午看診時,即便這位關大夫戴着口罩,可僅僅是眉眼,就能讓人腦補出全臉的華美,難怪走出診室的阿姨們都像痊愈了似的興高采烈,原來是大夫養眼。
五官在水汽的熏蒸中愈發濃豔,天色陰霾的背景下,整張臉多了幾分憂郁浪漫,讓人恍惚深情款款。
遊雲開垂下眼,接過飯團,沒了炸毛的氣勢,輕聲說:“謝謝。”
關忻無意逗留,正要告别,又聽少年說:“這确實是我偷的,我的手機掉河裡了。”
關忻想問“是掉的,還是你扔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點點頭說:“哦。”
“我說我偷東西了!”
“已經付過錢了,你要是想認錯,就自己去找店主。”
“……你不生氣?”
關忻莫名其妙:“我生什麼氣?”
“你好心幫我,我卻騙了你。”
“被騙了四塊五還犯不上讓我生氣,教育你是你爸媽的事兒,我不會越俎代庖。”關忻本想就此打住,可是少年别扭的神情太熟悉,和曾經的自己一模一樣——那是一種被全世界傷害後委屈憤怒的質疑——不禁繼續說,“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沒有英雄情結,現實也不是什麼救贖電影,你——”他上下打量少年,“你不是問題少年,就别硬裝了。”
遊雲開呆着臉聽完,五味雜陳,不知該反駁還是該痛哭。關忻已經打開傘,舉步正要邁入雨幕。
“……我沒地方去。”
拙劣的謊言。關忻無語:“回學校去吧。”
遊雲開期待地看着他。
“我不帶人回家。”
絕情說罷,在遊雲開失落的目光中疾步離去。
遊雲開歎了口氣,目光放空,纏綿的雨絲掃在臉上,仿佛被抽出來的少年愁絲。
十秒鐘後,眼前一黑,半張傘為他擋住了撲面而來的冰涼雨滴。他順勢看過去,朝舉傘的關忻露出第一個笑容。
關忻又後悔了,卻已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