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關忻憑借一己之力對抗命運,但他希望遊雲開能得到命運的偏愛,不必跟他同仇敵忾;更希望遊雲開在乎的人都愛他,而不是被傷害了之後,身邊隻剩下一個關忻。
所有的經驗都有來曆,這些來曆,足夠遊雲開知難而退了。
看着關忻眉心微蹙,雙唇緊抿,十足苦惱的模樣,遊雲開腸子涼了半截,青白的色澤同時停留在他臉上,和他青白的心髒一樣又酸又澀,懈下肩膀苦笑一聲,餘光瞥到單人床,心口錐刺似的隐隐作痛:“床……你挂二手吧。”
遊雲開像隻失落小狗,耳朵耷拉,眼角下垂,尾巴沒力氣搖擺,毛發都失去了光澤,和之前在新床上打滾、鬧着去環球的他判若兩人。關忻也不好受,沉思片刻,妥協般歎了口氣,半明半暗的光線掩藏了他大部分真情,刻闆的語調劃铮硬的空氣:“我可以告訴你實情,但你要保證乖乖聽話,天一亮,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遊雲開昏暗的眼底逐漸凝出光點:“你不想告訴我實情的,但更不想騙我,是不是?”
“……”
有時候關忻真想撬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的構造是不是個巨大滑梯,不然這家夥的關注點咋總是那麼奇怪,奇怪到一針見血!
遊雲開忽然開朗:“你說嘛,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總會有辦法的,就算沒有,心情也會好一些啊。”
并不能。
關忻忍不住在悄悄吐槽,他的人生信條NO.1:永遠不要暴露弱點。遊雲開知道的已經太多了,多到能反客為主,将來若是背刺,絕對一擊緻命。
——這樣的想法還沒熱乎,關忻立刻陷入内疚:這些時日朝夕相處,他領略了遊雲開的善良純真,就算給他把刀,他也不會用;是自己敏感多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但關忻不打算改正,保持警惕是個好習慣,他就是沒安全感,他認了。
“你先答應我,會乖乖聽話。”
遊雲開眼神飄忽,口齒嗫嚅,被關忻嚴厲一瞪,破罐子破摔:“好啦好啦,我答應你,你說嘛。”
關忻才不信他,但他有得是後手,在“消失”這個領域,他是絕對的專家:“我那天是給連霄打電話……”
“連霄?!”
“别打岔,聽我說完!”
遊雲開像個聽老婆喋喋不休前任事迹的現任,臉鼓成個包子,嘴撅的能挂醬油,眼神幽怨,偏還得裝作大度。
關忻無視他的表情,将來龍去脈講個清楚明白,說完最後一個字,遊雲開不可思議地嚷起來:“就因為這你就要和我分手——”
“我們本來就沒在一起!”
“——就和我解除合同?!”遊雲開毫不示弱地護食,“他今天能把我踹開,明天就能把你搶走!”
關忻閉上眼,吸氣,呼氣。遊雲開的聲音如同鞭子抽在他腦仁上,使它飛速旋轉成陀螺,嗡嗡的;再睜開眼,已透支了三年的耐心:“最開始把你卷進來是我不對,我不會讓你再參合下去了,明天你就回學校,要是不想住宿舍,就自己找個酒店,缺錢跟我說,還有,”頓了頓,加上一句,“你可以跟白姨繼續來往,以後工作了,也是條人脈,但别因為我們的事兒去打擾她。”
說完,沒再給遊雲開一個多餘的眼神,轉身回卧室。
遊雲開的聲音幽魂似的追上來:“我忘了問最根本的問題,你喜歡我嗎?”
關忻握住門把的手緊了又緊,他沒有回答,像往常一樣進屋、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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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雲開搬回了學校宿舍,同學除了死對頭劉沛,其他都不在;等待初試結果的日子,他無所事事,将行李各歸各位,踽踽獨行在校園周圍,不知不覺竟直接步行到了關忻的醫院,想着來都來了,就沒忍住挂了關忻的号。
關忻看到他,臉色五彩紛呈,屬實也想不到早上剛走,上午又見,做完例行檢查,沉下臉警告他:“沒病别占号!”
“我不是打算做近視眼嘛……”
關忻麻利的給他開了術前檢查,攆他滾去繳費。
遊雲開蔫頭耷腦地出來,這段時間他頻繁來給關大夫送飯,早和護士們混熟了;他和關忻并沒刻意編造什麼親屬關系掩人耳目,所以護士們私底下八卦泛濫:關大夫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身邊又多了個漂亮男孩,怎麼看怎麼有鬼。
而今天,遊雲開居然挂了号才肯得關大夫見面,郁郁寡歡怏怏不樂的神色無不證明倆人吵架了,小護士們投以同情的目光,卻沒說什麼安慰話,畢竟誰也不敢去觸關大夫的黴頭。
遊雲開當然沒心情去做什麼近視眼手術,就在晚上他跟宿舍窗台上的仙人掌争辯要不要請白姨出山的時候,白姨給他來了電話。
手機一下子變成了燙手山芋,遊雲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關忻分明警告了他不要打擾白姨,但沒說過要是白姨來打擾他,他接不接。不過也就幾秒鈴聲的猶豫,遊雲開滿腹委屈,正愁沒個出口,顧不得旁的,接了電話。
甕聲甕氣:“白姨……”
白姨憂心忡忡:“雲開,你還好吧?”
遊雲開張了張口,聲淚俱下:“白姨……”
白姨心疼得不行,連聲安慰:“雲開,你在哪兒呢?”
“學校。”遊雲開抽抽鼻子,用哭腔問,“白姨,什麼事兒?”
白姨正為了下個月的《重聚》焦頭爛額不假,但接到關忻改變主意、要上節目的電話,還是大吃一驚。在她的追問下,關忻承認連霄找過他,但更多的,他守口如瓶。
以白姨對關忻的了解,如果他真的在乎遊雲開,那麼一定會分手,一想到那個讨人喜歡的小男孩現在不好過,白姨就憂心忡忡,趕快打去電話。
“雲開啊,你别難過,忻忻這人要麼不說話,要麼不好好說話,他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你别怨他。”
遊雲開抽抽噎噎:“我知道。”
白姨訝異:“你知道?他都跟你說了?”
遊雲開點點頭,反應過來對面看不見,把手機換了個手拿着,恨恨不平:“昨晚我問他了,都是連霄那個大混蛋搞的鬼!我看他什麼時候塌房!”
白姨松了口氣:“忻忻肯全盤托出,看來他真的很愛你。”
遊雲開扒拉仙人掌的手指一停,像渴水三周的植物迎接到首滴雨珠,一下子支棱起來:“真的?”
“他一慣悶聲不吭氣兒的,我還沒見過他跟誰這麼坦誠,跟我都沒有。”白姨說,“他跟你講實話,不是怕你誤會他,而是怕你傷心。”
“……我傷心什麼。”
白姨看不見電話那端遊雲開支出來涼快的大闆牙,慈愛地說:“怕你以為他跟你分手,是因為不愛你。”
遊雲開聽到五髒六腑發出氣泡水浸沒冰塊的聲響,細碎隐秘,飽含張力,踱着躍動的碎步,給洩了氣的皮球重新注入百折不撓的韌勁和勇氣。天邊厚重陰暗烏雲被霓虹燈帶割出一道裂縫,等到清晨,就會透出令人振奮的陽光。
“雲開,不管你們以後成不成,白姨希望你别怪他。”
遊雲開的聲線保持着和嘴角一緻的上揚愉悅,神清氣爽:“我知道他情感便秘,敏感多疑,固執逞強,沒安全感還不肯接受别人的善意,但是我不怪他——也不是,也有點怪他,但不是那種讨厭他的怪他,是……是心疼。”說到這裡,發覺自己得意忘形,聽到對面白姨善意的笑聲,不禁面紅耳赤,“但他就這麼把我打發走,我還是挺生氣的,我想給他點教訓,讓他知道地球不是圍着他轉的,你覺得呢,白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