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是個災難。
關忻做了個久違的春夢,夢中的少年面目模糊,但潔白矯健的身軀過夢難忘;醒來後……………………還殘留的遊雲開的熱度。
關忻雙腿發軟,掀開被子下床,臉色十分難看。床頭的鬧鐘壞掉了,沒有響,害他起晚了十分鐘;草草沖了涼,苦惱地看着蓄勢待發的欲望,轉成涼水都沒讓它偃旗息鼓,隻好手動解決;内褲沒時間洗了,先丢髒衣籃裡,吹完頭發換好衣服拿包出門,就晚了十分鐘的功夫,又趕上早高峰;步履維艱地到了醫院,早會已經開了一半。
都怪遊雲開!
關忻冷着臉,心底無理取鬧。然而遊雲開好像是傷透了心的嫦娥,一整個兒人間蒸發,再沒出現。錄制前兩天,關忻借了白姨的工作室應付節目組前采,他跟白姨說的是工作室離電視台和醫院都不遠,方便大家來回,實際他的想法隻有他自己清楚。
可是遊雲開沒在。
扪心自問,他見不得遊雲開的眼淚,但他不可能因為眼淚就放棄原則,像個精蟲上腦的高中生和遊雲開海誓山盟演瓊瑤劇;可是那天沙發上暈染的淚點無限延展,天羅地網般攫取他的心神,又化作無形的大掌他的心髒捏出難受的形狀。
就算無濟于事,他欠他一聲道歉。
前采采了半個多小時,主要是讓嘉賓對節目流程有個初步了解。國内就是這點好,私下裡的八卦再怎麼烏天黑地,擺到台面上的一律光風霁月,提到當年跟連霄的合作,關忻連帶着把劇組主創都不着痕迹地誇了一遍。臨走前,年輕的編導突然問了一句:“淩老師現在做什麼的?”
關忻笑了笑:“社畜。”
“還在影視行業裡?”
“沒有。”
“有沒有意向回來拍戲?”
關忻開個玩笑:“我已經死在沙灘上了,一門心思當個合格的社畜。”
節目組的采訪問題涉及到“走上演員之路”的契機,淩月明的身世人盡皆知,但采訪時關忻隻提到了他早逝母親對他的影響,絕口未提父親,編導顯然還想深挖,但關忻禮貌的不接招。
他衷心希望錄制順利,然後回歸他無人理睬的生活。
送走編導,告别白姨,關忻開車回家,路過紅綠燈,這裡左拐就是遊雲開的學校。
手比心快,轉向燈都沒來得及打,直接左拐,關忻認命地将車停在學校附近,但沒有下車。
夕陽塗抹出洶湧的人潮,從校門口湧出的學生滿溢着青春朝氣,另有路過校門的人群行色匆匆,散發着以焦慮為底色的活力;車窗的反光中,關忻看到自己的雙眼,裡面平鋪着尋尋覓覓。
——他在窺探外界,他躲在堡壘裡,卻在不知不覺中與逃避許久的世界建立連接。
瞬間的惶恐撕破了脆弱的從容,關忻打開微信,左思右想,給遊雲開發了兩個字:抱歉。
然後他點了根煙,十分鐘後,燃盡在指尖,沒得到遊雲開的隻言片語。
關忻丢掉煙頭,順手把手機扔到副駕駛座,發動車子,回了家。
遊雲開一直一直沒有回複。
很快到了錄制當天,關忻在白姨工作室做完造型直接出發,Tony老師如願以償地撸起了他的劉海兒,噴了無數發膠定型,難為化妝老師對着那塊疤妙手回春。
全部打理好之後,關忻站在全身鏡前,看着鏡中暌違已久的淩月明,發着愣。
他早已忘了繼承自母親的容貌多麼精緻,十五年的時間,褪去少年的稚嫩青澀和高高在上的矜貴,今天套上淩月明皮囊的關忻,更多了幾分掩蓋在成熟冷峻下的憂郁淡漠。
不知道媽媽看到他如今的樣子會說些什麼,曾經她很盼着他長大。
白姨出現在他背後拍拍他的胳膊,眼裡滿含慈愛鼓勵:“去吧。”
最後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褲子完美貼合腰線,相當合身,仿佛遊雲開的手掌在腰間愛撫摩挲。
關忻忽然湧起強烈的沖動,控制不住地猜想,如果遊雲開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一定會——
遊雲開杳無音信。
腦子裡冒出這七個大字,關忻回過神,微不可察地晃晃腦袋,将“為悅己者容”的情愛心思甩出天際。就此斷了聯系的話,這場傷受得值。
按節目組的安排,關忻下車由拍攝後台花絮的工作人員引導,去到等候室。除了連霄,所有主創都到了,多年不見,關忻擺出熱情姿态跟制片導演編劇等人一一握手寒暄,對近況用一句“挺好”帶過,然後坐在沙發上,面帶微笑,安靜地聆聽,不時給出合适的反應。
裝腔作勢,疲憊不堪,不亞于一場戰役。
過了十來分鐘,走廊裡腳步聲紛至沓來,人數衆多,解放了關忻快笑僵的臉。門一打開,走廊的白熾燈仿佛聖光,推送連霄粉墨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