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飯,關忻遲到了一會兒,姐弟倆也沒跟他客氣,早點好了一桌子的肉。待他坐到遊雲開身邊,池曉瑜落落大方地說:“上次見面太匆忙,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池曉瑜,遊雲開他姐。”
“關忻。”
互通完姓名,池曉瑜像個大家長似的張羅着烤肉、倒水、布菜,清冷挂的面容笑眯眯的,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人發自内心的親近,關忻漸漸放下疏離,毫不掩飾與遊雲開的親密,熟絡地交流着各種話題。
池曉瑜講了幾個遊雲開小時候的糗事,又很有分寸地在遊雲開炸毛之前收手,逗弄得遊刃有餘;遊雲開一邊賢惠地給關忻包肉,哄他再吃幾口,一邊跟他姐頂嘴:“還不是你說半夜要去那個廢棄的公園探險,我總不能讓你一個女孩子孤身潛入吧,叫了阿堇他不去,就隻好自己去了,誰知道你根本沒來!我還進公園找你來着,才迷了路,你還好意思嘲笑我!”
池曉瑜笑得前仰後合:“知道你路癡,你小時候在北京就走丢過,誰承想天天去玩的地方你也能走丢……”
“那是晚上!晚上!黑燈瞎火烏漆嘛黑,換你你也丢!”
“不過傻人有傻福,公園迷路正好遇見巡警,北京走丢被好心人送去派出所。”
遊雲開愣了愣:“原來我是被好心人送去的派出所?我都不記得了。”
“你那時候才五歲吧,回來天天煩我,說送你去派出所的是個好漂亮的哥哥,以後你要去找他,讓他給你當老婆。”池曉瑜驟然住口,看了眼關忻,峰回路轉,“說得好聽,沒兩天就忘得一幹二淨,從那時候我就知道你有gay的傾向。”
遊雲開握住關忻的手:“關忻也送過一個走丢的小孩兒去派出所。”
“是嗎,”池曉瑜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拍手,對關忻說,“說不定你就是那個漂亮哥哥呢,那這傻小子可真有福氣,哈哈哈哈!”
“哪有那麼巧,”關忻一樂,“對了,你們還有阿堇過兩天也要聚一聚吧,這樣的話,我們晚一點再搬,不然太遠了,雲開來回不方便。”
池曉瑜垂眼喝了口酸梅湯:“阿堇不是生病了嗎,就不打擾他了。”
關忻為她的冷淡愣了下,這可不像遊雲開口中“我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可好了”的意思,不覺若有所思。
遊雲開渾然不覺,塞了滿滿一大口肉,含含糊糊地說:“你剛回國的時候,不是跟阿堇說有時間回老家咱仨一起聚嘛,他挺上心呢,結果就在上海吃了個便飯,還有我媽在,根本放不開嘛。”
池曉瑜皺緊眉頭:“那也應該是我先跟你說,然後你去轉告阿堇,怎麼會本末倒置?”
“跟誰說不一樣,這有什麼打緊,”遊雲開不以為然,“姐,我怎麼感覺你對阿堇冷淡不少?”
池曉瑜說:“我回國之前他給我打電話,問我倫敦的房子能不能借他住兩天,他在倫敦有工作。那是鄭稚初的,我當然不能随便做主,就敷衍了幾句說回國有時間再聚。”
“借住而已嘛,我上學時候來北京玩,也借住你這裡啊。”
“模特工作,主辦方是提供住處的,”池曉瑜白他一眼,“就像你在北京上了四年大學,不也是住宿舍,什麼時候跟我借公寓了?”
遊雲開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池曉瑜接着說:“而且,他還旁敲側擊向我打聽了鄭稚初不少事。”
遊雲開徹底不嚼了。
關忻見狀岔開話題:“再來盤生菜?”
當晚回到家,關忻聽着遊雲開在身旁輾轉反側,拉住他的手說:“怎麼了?”
遊雲開歪過腦袋,微弱的燈火與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他糾結的臉上:“在想我姐和阿堇。”
關忻頓了頓:“你姐的看法是你姐的,你跟着愁什麼。”
“我也說不好,”遊雲開長歎一聲,“他們倆都是我很重要的人,他倆掰了,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你有沒有想過……”
“什麼?”
“也許阿堇并不是你以為的樣子。”
遊雲開霍地坐起來:“不會的,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關忻仍躺着,緊盯遊雲開:“你們分開這四年裡,他從沒主動聯系過你,就連你生日、春節都沒祝福……”
“他這四年過得不好,不想讓我擔心,”遊雲開說,“老婆,你當時說我在他的生命中殺青了,我知道你是安慰我,但其實是個誤會,如果他真是趨炎附勢的人,怎麼會落得這麼慘?”
“那他為什麼會打聽鄭稚初?”
“我不知道,”遊雲開搖搖頭,“但我相信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關忻心想,誰會沒點兒苦衷呢。
…………………………………………
今年冬天來得拖泥帶水,十一月末了還在下雨,把整座城市澆灌得綠樹成蔭,恍然拉了進度條似的,一鍵入春。
關忻和遊雲開正式入住别墅,還叫來池曉瑜燎了個鍋底兒。他們極有分寸,盡量隻在一樓活動,住得很愛惜。上班近了,關忻得以好好休息,精神飽滿,有了更多時間精力撲在患者身上。
總院那邊也來了好消息,下一對角膜預計兩周後入庫,小姑娘能分得一枚,可以先給她嚴重的那隻眼睛做手術了。
關忻人逢喜事,每天笑容可掬,一掃之前陰郁。他好,遊雲開就好,兩人鴛鴦交頸,情意綿綿,遊雲開一通百通,靈感如泉,到了晚上跟關忻在書房裡,一個看論文,一個畫設計圖,紙筆沙沙間不時相視一笑,靜谧溫馨。
這天加班錄完病例,關忻伸個懶腰,見時間還早,應該還來得及給遊雲開帶他新晉發現贊不絕口的草莓蛋糕。正要拿包走人,走廊突然傳來急亂如暴雨的腳步聲,下一刻門診室被粗暴闖進,呼啦湧進一大群人,把室内擠得滿滿當當無處下腳。
關忻皺皺眉:“無關人員都出去,隻能留下患者和一個陪診。”
一群人你推我讓,費了好一番功夫,終于露出萬衆簇擁的患者,正捂着一隻眼睛,雙目緊閉,眉頭深鎖,嘴角因不适卷出糾葛的紋路。
關忻看着他一絲不苟的如霜銀發,瞳孔微縮,僵立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