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在鄭稚初回桃仙之前,遊雲開總算又見到了真神一面。
他做開題報告似的,闡述了大緻想法,說白了就是轉嫁矛盾,幫着洛倫佐吃掉夢寐以求的三山,從而支開對關忻的蠶食。
鄭稚初聽完,眉頭動都沒動,也沒給抱臂颦眉的池曉瑜分一個眼色,徑自問道:“你想借‘三山面料劣質有害’撕開口子,讓水軍推波助瀾?”
“是,而且我這裡有現成的檢測報告和面料小樣,這家面料公司跟三山深度綁定,已經合作十多年了。”
鄭稚初背靠沙發背,興緻缺缺:“面料檢測随便什麼人都能做,為什麼非要用你的?你的附帶條件可不便宜。”
遊雲開心口一緊,定定神說:“我是三山第一屆服設大賽的冠軍,這個身份夠不夠?”
鄭稚初不語,池曉瑜給他續上一杯茶,揶揄:“小卒過河就是車。馬前卒你看不上,過河卒就怕你高攀不起。”
鄭稚初瞥她:“你别說話。”
遊雲開雲山霧罩,聽不懂他倆打的啞謎,但明白池曉瑜在幫自己,抓緊時機又說:“洛倫佐當然可以用别人,但我是最安全的一個。”
“洛倫佐可以吞了三山,也可以吞了你們,嘴邊的肉沒有不吃的道理。”
“閻王好送,小鬼難纏,想立地成佛,小鬼不答應也沒轍。但小鬼背後得有閻王,不然就成了孤魂野鬼,随便一個金鐘罩都能收了。”
鄭稚初難得撩起眼皮:“你讓我當閻王?”
遊雲開攥緊膝蓋上的拳頭,手心發熱,微微冒汗,堅定點了下頭。
“我想你搞錯了,”鄭稚初依然是四平八穩的語調,卻言辭犀利,“我是奸商,不是許願池裡的王八,讓我動彈,除非天上掉硬币。”
遊雲開愣了愣:“可是——”
“另請高明吧。”
“鄭叔叔!”
鄭稚初起身,是個送客的架勢,上下打量了一遍随之站起的遊雲開,說:“我明天回桃仙,下午要休息,不送。”
遊雲開做足了充分準備的前提,是把鄭稚初納入到了“自己人”的範疇。他以為上次承蒙指點,鄭稚初就算半隻腳踏進了他的計劃,作為好心的長輩,通過地位權勢動動口,幫助焦頭爛額的小朋友。
這份背書堪稱一決生死的關鍵,遊雲開沒想到踏進來的腿說撤就撤。幡然悔悟自己的幼稚,遊雲開垂頭喪氣地告辭,這次池曉瑜跟他一起出來,下樓梯時擡起胳膊周怼怼他:“喂,這就打退堂鼓了?”
“當然不會!”遊雲開重新抖擻,但抖不開頭頂的小烏雲,“可是鄭叔叔話說到這份兒上,這路子是走不通了,單靠我根本成不了氣候,到最後還不得賠了夫人又折兵……”
“誰說走不通了?”
倆人出了單元門,池曉瑜聞言停住腳步,不耐煩地打斷他。遊雲開懵頭懵腦:“鄭叔叔的意思就是不想參合進來啊,我理解,沒有人有義務幫忙。”
池曉瑜氣得隻戳他腦門:“他不是說了,要請他,除非有利可圖!如果他不想幫你,他那種惜字如金八棒子打不出個悶屁的家夥,畫蛇添足說這些幹嘛?”
遊雲開捂着腦門,開了竅:“哦哦哦——”
池曉瑜苦口婆心:“他那個位置的人不肯燒冷竈,得你自己的鍋先熱起來才行,不然,你跟他取了真經也是假和尚。”說着,擡頭向樓上看去;陽光折返的窗戶後面,窗簾無風自動了一下,池曉瑜了然地搖頭而笑,挪過流轉的鳳目,繼續說,“他還跟你說了明天要回桃仙,不就是告訴你接下來去哪兒能找到他嘛,這話都聽不明白,蠢材!”
遊雲開苦哈哈地說:“我怕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都說了他是奸商,奸商無非是見路不走、見死不救、見病不治、道不輕傳。跟奸商打交道最滑頭但也最容易,放大人性中最自私的一面——”說罷,目含期待地看着遊雲開。
遊雲開猶豫着接上:“……讓他占便宜?”
“讓他感覺占了便宜就行。”池曉瑜說,“接下來該做什麼,知道了吧?”
“找出他現在迫切的需求?”遊雲開不甚自信,見池曉瑜滿臉“孺子可教”,不禁拖長音,“鄭叔叔要啥有啥,我上哪兒知道他缺啥啊!姐,誰都知道鄭叔叔對你最好了,你幫我求求他嘛——”
池曉瑜陡然冷下臉來,斷言拒絕:“不行!”
遊雲開吓了一激靈。池曉瑜往日裡嬉皮笑臉玩世不恭,樂呵呵一副好說話的樣子,可一旦嚴肅起來,渾身散發的冷冽配上她的花容月貌,如一株欺霜傲雪的寒梅,連鄭稚初也要退避三分,更别提遊雲開了。
遊雲開呐呐:“那、那你給我講講鄭叔叔,讓我了解了解他總行吧,不然無從下手呐……”
池曉瑜自然知道鄭稚初的心病是面料廠,但上次一起吃晚飯的時候,鄭稚初明令禁止她“授遊雲開以魚”,讓他自己找方向。鄭稚初難得高看誰一眼,池曉瑜也樂得鍛煉遊雲開,遂綽然接受。
池曉瑜說:“别問我,我啥也不知道。你不是想補救以前犯的蠢嗎,那就排除萬難勇往直前吧!”
遊雲開理解,池曉瑜幫到這兒已經仁至義盡,剩下的修行全靠自己了。回了别墅,飯也來不及吃,開始上網查鄭稚初的資料,可網上都是些鄭稚初在商業論壇上的發言、訪談、政策動向,老生常談毫無新意。遊雲開揉按太陽穴,眼睛一轉,轉頭去扒鄭稚初名下的公司和由此延展出的關系網,抽絲剝繭,還真讓他發現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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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答應了遊雲開,關忻這兩日便沒什麼動作。然而淩夫人的視頻就像懸在頭頂的定時炸彈,讓他沒辦法坐以待斃,于是叫陸飛鸢出來喝酒,分散一下注意力。
陸飛鸢随叫随到,他下午剛從橫店飛回來,行李撂家就來赴約,整個人活力滿滿神采奕奕,叽叽喳喳跟關忻講組裡的八卦,轉身又收了四張意有所指的電話号碼——有男有女——陸飛鸢來者不拒,魅力四射,很快跟一群年輕人打成一片。
關忻望其項背自歎弗如,在吧台前安安靜靜地喝酒,雖然他不能像陸飛鸢一樣放蕩不羁,但受到他的感染,整個人樂觀積極了許多,所以連着跟陸飛鸢約了好幾次。熟了之後,陸飛鸢說他有個編劇朋友,跟關忻一樣孤僻内向,沒準兒他們倆負負得正,說什麼也要介紹他們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