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忻無可無不可,他的确跟陸飛鸢意外地投緣,但有個人幫他分攤陸飛鸢的鬧騰,也是求之不得。陸飛鸢說風就是雨,當即撸起袖子給人家發了微信,軟磨硬泡了三分鐘,挂下電話得意笑說:“一會兒就到!”
關忻由衷膜拜他的厚臉皮。
一個多小時後,來人到店,陸飛鸢的目光穿越重重人海,精準定位到他,揚起手瘋狂揮舞,像一簇躍動的篝火:“小野!”
關忻順勢看去,那人消瘦高挑的身形上咣蕩着平平無奇的棉服和工裝褲,頭戴鴨舌帽,待近了,灑下的陰影如薄薄的塵埃蒙在俊秀的容顔上,淡漠憂郁,唯獨那雙桃花眼柔情似水,霧蒙蒙的,平和着一汪故事。
陸飛鸢一把把人拽到身邊的高腳椅上,轉頭對關忻說:“褚野,合作的一個編劇,”又對褚野說,“關忻,我朋友。”抄起袖口,左看右看,滿意點頭,“我就說你倆像吧。”
兩人都沒說話,褚野朝關忻點了下頭,然後跟酒保要了杯果汁;關忻覺得他分外眼熟,沒注意對方的冷漠,自顧在記憶中翻找,翻了個底朝天也沒個所以然。三人相聚,在陸飛鸢的長袖善舞下,雖不熟絡,倒也沒不自在。
沒兩天陸飛鸢拉了個三人群,牽頭又聚了一次。關忻本以為褚野少言寡語,不算待見自己,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陸飛鸢哈哈大笑:“他剛問過我一樣的話,你跟他照面沒有感覺像照鏡子一樣嗎?”
關忻認真想了片刻,評價說:“他像一團燃燒後的灰燼。”
陸飛鸢的笑聲戛然而止,半晌嘟囔:“他說你像一塊精雕細琢的冰。”
挂下電話,關忻有些許不舒服,大概被看透得太快了,複一想對方沒準兒也是自己這個心情,又莫名想笑。
離晚上聚會還有點時間,關忻照例打掃房間,擦到客廳的五鬥櫥時,想到很久沒有打開櫃門清理裡面了。北京風沙大,每天通風十分鐘,地面就能積一層灰,即便關着櫃門,時間長了也是暴土揚塵。
而他不打開的原因——
關忻歎了口氣。
他不想生命中出現華堇的痕迹,但那畢竟是遊雲開珍愛的專輯。
關忻打開櫃門,撿出最外面的全套專輯,一張張翻看過去。
不管怎麼說,專輯沒有錯。
翻到第三張,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剪碎的明信片,大腦銀瓶乍破,清晰的畫面浮動眼前——
他想起來褚野為什麼眼熟了,明信片上模仿Abbey Road走在最後的那個“小鯉魚”的側臉,跟褚野一模一樣,即便随着年歲成長,氣質沉澱凝練,但如此俊美流暢的線條和五官,絕對不會認錯。
關忻下意識抓起手機,想跟遊雲開分享這個大發現,随即反應過來如今二人的狀态,又緩緩放下。
晚上出發時,關忻的背包裡多出了一張專輯。
出于剪碎明信片的愧疚,他想跟褚野要張簽名;但又不好唐突,于是做好了見機行事的準備,能要到最好,要不到也無所謂。
三個人湊在一起聊了聊近況,接着聽陸飛鸢表演脫口秀,氣氛輕松又惬意。半杯酒下肚,陸飛鸢出去接了個電話,臉色分外難看地回來,有急事要先走,酒賬已付算作賠罪,特地囑咐讓他們喝完再走,然後同兩人告辭。
如果不是要簽名,關忻一定會在陸飛鸢走後五分鐘提議各回各家;他和褚野相對沉默着,眼見酒杯見底,關忻仍不知怎麼跟悶葫蘆打開話匣子,幹脆扯過背包,直抒胸臆。
他把專輯連同簽字筆朝褚野遞過去,與此同時,他的鼻子底下也多出一張照片。
二人愕然擡頭,從彼此臉上看到了不加掩飾的尴尬。
關忻輕咳一聲:“你就是Shadow Bright的小鯉魚吧,我男朋友很喜歡你們的歌,想請你幫他簽個名。”
褚野說:“第一眼我就認出你是淩月明了,但飛鸢沒介紹,想是你不願提這個身份……但我,額,一個朋友,很喜歡你的電影,隻好硬着頭皮跟你要個簽名了。”
關忻看了眼眼巴前兒照片,是他少年時的寫真,青澀華美,伸手接過,擡頭朝褚野粲然一笑,轉着筆說:“你那個朋友叫什麼?”
“新知,”褚野沉靜下來,“就寫,‘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吧。”
“真沒誠意。”
“那寫什麼?”
“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要不寫‘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今年他生日我就不用想禮物了。”
兩人對視一眼,忍俊不禁,透明的隔閡刹那間灰飛煙滅。最終關忻寫的是“TO:新知,祝你開心”,簽完名,把筆交給褚野。
褚野寫完“遊雲開”的名字,問:“要什麼祝福?”
關忻思來想去,返璞歸真:“就‘加油’吧。”
褚野奉還了一句“真沒誠意”。關忻也不解釋,收回專輯,兩人又坐了一會兒,臨别時正式加了微信。
借着酒勁,關忻回家倒頭就睡,一宿到天亮。醒來時發現手機機關槍似的叮叮當當,遊雲開、白姨、連霄、陸飛鸢……微信洶湧撲面。
關忻心口一提,又一落,打開新聞一看,果不其然——
炸彈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