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還是沒搞懂遙歌闌到底有沒有生氣,但他沒有追問。他把文檔合上,起身牽上小枝另一隻手,說:“走吧。”
小枝不懂他們在說什麼,跟着回到阿姨家中吃午飯,随後又跟着十二繼續學習。
光輝城的同齡人會的東西比她多太多,輕易擊碎她勉勉強強通過升學考試的自信心。她想着盡量跟上同學的學習速度,未來也好成為哥哥的助力,讓哥哥不那麼辛苦。
遙歌闌本來想邀請妹妹去附近走走,聽到妹妹要學習,也就沒有打擾。
一個人在地下城邊緣散步,看着漆黑的泥土與地下生物鑽出的孔洞,那種驚險刺激的往事,現在看來竟然和過家家差不多。
地下城的老人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經翻天覆地了嗎?
他們接受的都是電視塔大屏幕傳遞的信息,恐怕很難知道那邊普通人的生活場景。
有沒有什麼辦法,不是像花派那樣讓其他人不歧視地下城居民,而是……讓地下城和光輝城一樣,各有所長?可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沒有資源。
他思考時,腳步不知不覺停滞。
成排黑色蟲子從腳邊爬過,一直爬向大災後再次閑置的避難所後方,一棟包着鐵皮的房子。
這裡最近有了人類的食物的氣息,變得溫暖、宜居,于是這些不怕死的小東西也舉家搬遷,打算給新來的人一點見面禮,好讓對方接受它們作為鄰居。
“啪。”
梅頌再次卷起舊報紙,拍死一隻百足蟲。
他不過是頭一天來這邊不适應,沒有好好處理牆縫,這些極其不要臉的家夥就進一步霸占了他的天花闆和磚縫,他找接線人問過才知道地下城防蟲有多重要。
為此,他還要被接線人嘲笑“除了做實驗什麼都不會的笨蛋天才”。
要不是時期特殊,梅頌肯定會幫他報名參加航空航天震蕩測試人.肉實驗,以報答他的“診斷”。
梅頌其實沒想到接線人說的“安全但沒有儀器的地方”指的是地下城,在他印象中,地下城又小又破,隻要管文寬來搜,他很快會被抓住。但實際上,地下城比他想象中的大許多,還區分了好幾個城鎮。可以預見在不久的未來,他需要在幾個小鎮之間輾轉躲避追查。
他又看了一眼爆漿的蟲子屍體。
一想到未來要和蟲子作伴,先前的實驗數據也沒來得及整理,他就覺得前途一片灰暗。
都怪那個該死的告密人!
就在他這麼想時,鐵皮房外傳來有些熟悉的疑惑:“這邊有人住進來了?”
梅頌下意識要躲避,但是狹窄的鐵皮房裡除了遍布灰塵的床下沒有可供他躲藏的角落,電光石火間,身體已經條件反射般掏出了槍。
對方敲了敲門,并沒有直接闖進來。
梅頌把呼吸放得很輕,很少拿槍的手微微顫抖。他沒有說話,等待對方的下一步動作。
“有人在嗎?”遙歌闌疑惑地站在門外,屋裡寂靜無聲。
但他确信屋裡有人,因為進出的路上還有明顯的鞋印,顯然是最近有人在這邊走動。
他還想敲門,背後一個男生的話打斷他的動作:“咦,遙歌闌?你怎麼在這裡?”
路過的男生停下摩托車,小跑過來,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真的是你,你不是去光輝城了嗎,怎麼又回來了?難道是在那邊過得不順利?”
“大學放假,我準備在這邊休息一陣再出去。”
這位是他曾經的同學,離開地下城之前,遙歌闌把自己唯一的财産,摩托車,連帶狩獵工具一起賣給了他。
遙歌闌盯着他粗糙而蒼白的臉,現在他知道,皮膚粗糙是因為地下城使用的“先進設備”往往是地面淘汰下來的帶輻射的舊款。
“沒事就好。要是哪天想再去試試捕獵,就告訴我,我和你一起去。”
“行啊。”
遙歌闌懷念地看着他的車。才過半年,那輛車幾乎沒有變化,就好像一切真的沒有變過。隻是坐在車上的人變了,十二已經完全成了知識分子的模樣,小北已經不在此處,他也不再是這輛車的主人。
僅僅半年,他就感覺青春消逝了。
或許觸景生情,在外面散步非但沒有讓他覺得放松,反而心裡沉甸甸的,他沿着主路回到十二家,阿姨又開始做晚飯,叔叔還在外務工。一切都像成千上萬個日常那樣普通,卻叫他控制不住溢出淚水。
他沒吃晚飯,一個人回家躲着。
小枝自告奮勇給他送飯,回來對阿姨一家人說:“哥哥一定是想爸爸媽媽了。”
十二父親和母親對視一眼,父親接過剩下的家務活,母親走過來,把小枝帶到沙發坐下,摟着她的腰,問:“是哥哥告訴你的嗎?”
“不是,是我自己猜的。”
“那你為什麼這麼猜?”
“因為爸爸媽媽去世的時候我哭得很厲害,但是哥哥沒怎麼哭。可是哥哥應該比我更傷心,哥哥很自責,我覺得他應該會哭的。”
“哦……”阿姨把頭靠在她瘦小的肩膀上,悶悶地說,“怎麼沒有多陪會兒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