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玉覺得很奇怪。
“殿下,太子殿下來了。”小桃來說這個的時候齊玉正在小樓二樓裡編着草雀。
這是他從書上看到的,就想要試一試能不能做出來。
他看見齊修進來的時候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一般來說,齊修不會主動來他這裡的。
齊玉眨眨眼,放下手裡還沒有做好的草雀,起身朝齊修行了一禮:“太子殿下。”
齊修眼神複雜地看着朝他行禮的少年。
是太子殿下,不是哥哥。
齊玉以前很少叫他太子殿下,在私下裡都是喊他哥哥的,即使他糾正了人好幾遍,他也沒有改正。
在非正式場合他都依舊直接喊他“哥哥”,他以前好像不喜歡叫自己太子殿下這種聽起來就生疏的稱呼。
齊修以前不喜歡齊玉那樣叫,總覺得那樣沒規矩,沒禮數,現在齊玉真改了,他聽着又莫名不太舒服。
齊修不好讓齊玉改口,“嗯”了一聲。
他的視線從房間内掃過:“你在做什麼?”視線在桌子上的草雀上停了一下,旁邊還放着書和工具。
又要挨罵了。
齊玉也發現齊修看見了桌上的東西,他這樣想着。
不該沉迷于這些奇技淫巧之術,堂堂皇子難不成以後還要去做匠人嗎……
他幾乎都要猜到對方要說什麼了。
跟齊玉想的一樣,齊修看見那些東西就皺眉,張嘴就要訓斥,但是在觸及齊玉的神色時愣了愣,話沒有出口。
齊玉今天穿了身淺青色的袍子,不像以前那樣張揚,反而有些像他在那個夢裡看見的樣子,隻是年輕了幾歲。
少年站在那兒,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等待着齊修開口罵自己。
齊修原本的話沒有說出來。
他感覺自己這個弟弟好像變了太多………變化在哪兒呢?
嗯?竟然沒說自己?齊玉擡頭看過來,稍微有點兒意外。
真稀奇啊。
啊……齊修看着齊玉的眼睛。
是沒有期待了。
齊修盯着齊玉,發現少年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樣了,那種有些空的、灰暗的眼神,更像是夢裡的齊玉的眼神。
以前齊玉總是眼睛亮晶晶地喊他“哥哥”,即使被斥責了也隻是不高興一會兒,再見面的時候依舊是一副活力滿滿的樣子。
他真的把他和父皇當做哥哥和父親,而不是太子和皇帝。
在他看來,他和父皇跟他是親人,而不是君臣。
齊修恍然想起齊玉剛剛那句“太子殿下”,還有朝他行禮的模樣,那種模樣他很熟悉啊。
來自他手下的門客,來自朝堂中的臣子,來自他的異母兄弟姐妹。
可它不該來自齊玉,他的同胞弟弟。
齊玉不該是這樣的。
齊修張張嘴,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齊玉該是什麼樣的呢?
以前齊玉喊他哥哥的時候,他總是斥責人沒規矩,不能人真的守規矩了,老老實實地喊他“太子殿下”了,他又要讓人喚他哥哥吧。
這樣的話他說不出來。
規矩嗎……
身為他同父同母的血脈弟弟,他想要讓齊玉也要像那些外人一樣對他恪守規矩嗎?非要這樣嗎?
可是,他明明允許阿雲在不那麼正式的場合喚他太子表哥的,為什麼齊玉不能在私下裡喊他哥哥呢?
齊修很清楚。
是因為偏見,是他對齊玉的偏見,他對他親弟弟的偏見。
齊修眼神沉了沉,自己也很清楚這個事實。
“我來看看你。”齊修說,看看齊玉的右腿,“腿,沒事了嗎?”
齊玉:“嗯,沒事了。”
至于走路會有些跛這種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實就不需要再說了。
齊玉覺得太子殿下也不會在意這些,反正又沒有死,其他的在太子殿下眼中大概也沒有那麼重要吧。
不過,上輩子可沒有這一出。
上一世他執拗地不肯認罰,他沒有做的事情他不願意認,反而惹怒了陛下跟太子殿下。
最後,踏雪死了,他的右腿留下來的後遺症比這輩子還要嚴重,他還背上了沒被洗清的罪名。
是的,上一世沒有查出踏雪是被喂了發狂的藥,或者說,沒人去查。
齊玉視線朝下,落在自己腳上,這輩子至少比上一世好多了,他已經知足了。
齊修不習慣這樣平靜的齊玉。
齊修跟齊玉之間主動的人一直都是齊玉,齊修還記得以前齊玉總是喜歡在他耳邊叨叨那些他覺得很有趣的事情,少年人的聲音很有活力。
以前他覺得齊玉吵鬧,現在齊玉安靜下來了,他卻不知道該怎樣跟齊玉聊天說話。
他可以跟阿雲談詩書,談作畫寫詞,可是他跟齊玉應該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