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無雙輕輕一推,腐朽的大門随即發出“吱呀”的一聲,撲面而來的灰塵都在告訴衛無雙這間屋子,已經許久未曾有人來過。
灰塵散盡,衛無雙提起衣裙,踏進屋内。
一切的布置都是那樣的陳舊,布滿塵土的桌椅,灰蒙蒙的門簾。
衛無雙走近被灰蒙住的山水屏風後的一張拔步床旁,絲毫沒有在意床榻上厚重的灰塵,坐在木床上,擡起手,輕撫旁邊挂絲的床幔。
門外的福叔在看見衛無雙進到屋内後,急得不斷在原地打轉,他擡眼看去,那門匾上寫着“秋蘭庭”。
這裡曾是衛無雙生母生前居住的庭院,在衛母逝世之後,就被衛老夫人鎖了起來。
今日衛無雙剛回到衛府,他看見蘇嬷嬷睨了一眼衛無雙後氣勢洶洶地朝老夫人院裡去了。
他擔心自家姑娘在這裡呆久了,剛回來就會被老夫人責罰。
“姑娘,咱們還是先去跟老夫人請個安吧。”福叔在門外焦急地說道。
衛無雙手中捏着床幔掉下來地碎片,緩緩站起身又走向一旁的桌邊。她将上面覆蓋的布扯下,一副畫像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畫中的女子溫柔恬靜,身着青綠色衣裙,發間沒有任何金銀飾品,唯有一朵嫩粉色的海棠花簪在耳邊,她懷中抱着一隻長毛三花狸貓,她微微低頭含笑同那隻小花狸對視着。
衛無雙細細看着那幅畫的模樣,又輕輕将它取下,畫中的女子是她的阿娘,是她日思夜想的阿娘。
她的阿娘生在将門,長在軍營,卻又似來自江南水鄉的女子般溫婉。
衛無雙将畫像卷好,小心翼翼抱在懷中,跨出房門。
福叔看見衛無雙終于走了出來,立馬上前去,“姑娘,您可要急死老奴呀。老夫人那邊剛來了人,喚您過去呢。”
衛無雙攏緊手中的畫像,輕輕點頭,“嗯。走吧。”随後跟在福叔的身後,走到了康安堂外。
衛無雙還未踏進康安堂便能感到屋内的氣壓極低,此時玉華與春桃安置好行禮走了過來,“姑娘。”春桃走到衛無雙身邊接過她懷中的畫像。
衛無雙拍拍将衣裙上的灰塵,整理好裙邊的褶皺,走進這康安堂之中。
康安堂内,衛老夫人坐在首位之上,怒目盯着門口,蘇嬷嬷站在她的身側,在看見衛無雙進來的瞬間,她微微揚起腦袋,似有些得意地看向衛無雙。
衛父與柳氏則坐在一旁,衛父悠悠然地喝着茶水,絲毫沒有即将見到許久未見的女兒的期待。
衛無雙走近屋内,火紅的衣衫在這間古樸的屋内與屋内衆人素淨的衣衫顯得格外突兀,卻與她白皙的皮膚與姣好的面容相得益彰。
衛老夫人看見衛無雙的那刻,一個人影浮現在她的心間,身上的汗毛直立,心中的怒火瞬間被澆滅,一陣寒涼從她背後升起,下意識捏緊手中的拐杖。
衛父在看見衛無雙的瞬間,呆住了神色,他直直看着衛無雙那雙與她阿娘相似的眼睛,忽然就回想起了曾經與衛母相愛的那些歲月。
臉上的漠然也減了幾分,唇角帶上笑容,走到衛無雙面前,“阿爹總算是把雙雙從金陵盼了回來。十年過去,咱們雙雙長大了,阿爹都快認不出雙雙了。”
“阿爹倒是同雙雙離開時沒變太多,”衛無雙笑得十分真誠,又繞過衛父,朝衛老夫人行禮,“祖母。”
衛老夫人盡力維持着漫不經心的神色,“嗯,舟車勞頓,天色也暗了,你先回自己院裡休息吧。”
“那孫女就先回去了,今日還未沐浴,身上殘有塵土,明早雙雙再來同祖母請安。”衛無雙恭恭敬敬地朝衛老夫人行禮後就離開了康安堂。
衛無雙沒有看見的是,在她剛進門之時,柳氏眼中的笑意消失殆盡,轉而添上了幾分的恨意。
衛無雙離開後,衛老夫人也将衛父與柳氏喚退。
蘇嬷嬷見衛父與柳氏離開後,立馬走到衛老夫人身邊,“老夫人,就這麼放姑娘回去了嗎?”
衛老夫人并未回答蘇嬷嬷的話,隻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在看見衛無雙那雙眼睛之時,一些往事忽然湧上她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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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鳴絡苑後,衛父從書架之後翻出一張泛黃的畫像,上面的女子正是衛無雙的母親。
柳氏在剛踏進房間那刻就看見衛父正看着一張畫,她臉上堆起笑容,走到衛父身後。
本以為衛父看的是從某處得來的新畫,卻不曾想到那是衛母的畫像,柳氏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她賭氣似地将那張畫像合上,“夫君,這是又想起了先夫人了?”
衛父擡眼看去,柳氏雖已三十有餘,但仍保養得猶如十餘歲的少女,衛父将畫像放在一旁,将柳氏攏進懷中,“夫人可是吃味了?”
柳氏哼了一聲,撇過頭。衛父見狀笑出了聲,“斯人已逝,但賢妻卻在身旁。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說罷,衛父吹滅燭台的火燭,抱着柳氏朝床榻走去。
黑暗之中,柳氏的眼神卻沒有看向衛父,而是盯向了他身後的那副扣在桌上的畫像。
*
姜骅朗回到宮裡直接去了皇後所在的含象殿,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父皇,正在院中與皇後坐在花樹之下對飲賞月。
“阿朗回來啦。”崇仁帝看見姜骅朗從門外出現的身影笑道,“朕剛還與皇後猜你是否能在千秋宴前回京,你居然今夜就趕回來了,快來!”崇仁帝招手示意姜骅朗近到跟前。
姜骅朗整理好衣袖,走到石桌前,行禮道:“父皇,母後萬安。”
崇仁帝笑得十分和藹,“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