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何主張,說給朕聽聽。”崇仁帝語氣冷冽。
“父皇,東海海寇由楊大都督統帥尚能與其相安片刻,今秋本該是穰穰滿家之時,但天災擾人,諸多百姓流離失所。”
“戶部撥去赈災銀得以解百姓之愁,若強加賦役,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崇仁帝面色晦暗如墨,垂眸看向姜骅朗,“所以依太子所言,這東海海寇便是不能管了?沿海百姓也隻能活在恐懼之中了?”
衆人皆察覺出崇仁帝言語中帶着怒意,無一人再敢答話。
“陛下,老臣近日收到線報,照薊縣蘇特爾人往來忽然增多,騷亂頻發,若此時出兵平海寇,那照薊縣恐會陷入紛争。”
常相佝偻着身子緩緩上前,從懷中拿出一本奏報遞給杜榮海。
杜榮海接過奏報呈給崇仁帝,崇仁帝翻開奏報,眸中怒意愈發濃烈,怒吼一聲,“荒唐!”
崇仁帝将奏報扔向衆人,磚紅色奏報啪的一聲落在青磚地面上。
“大齊蘇特爾已相安無事多年,為示兩國友好,我大齊特異開通茶馬道,便利往來行商之人,茶、糖、糧往來貿易密切,他們如今又想做什麼?”
“真當我大齊無人了麼?”崇仁帝越說越是憤怒,攥緊的拳頭重重垂向桌面發出渾厚的一聲。
靖國公溫世廉站了出來,“陛下,如今北庭都護府大都護一職一直空缺,副大都護趙世然暫領都護府事宜,臣以為現今是時候該定下大都護人選了。”
正當崇仁帝細細思考着溫國公所言時,常相同姜骅朗對視一眼,立即站了出來。
“陛下,趙都護守衛北境十餘年從未出事,也曾随謝老将軍大破蘇特爾,可謂勇猛無雙,不若升趙都護為大都護。”
崇仁帝仍是沉默着不發一言。
“陛下,趙都護……”
靖國公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崇仁帝擡手止住,“行了,此事容後再議。朕乏了,你們先退下吧。”
靖國公隻得随着衆人恭敬行禮退出禦書房。
衆人離去後,崇仁帝瞬間變了臉色,冷笑一聲。
杜榮海撿起先前被崇仁帝扔在地上的奏折,“陛下。”
“溫世廉個老狐狸,朝中軍政要職的人幾乎全是他的門生還想着将北庭的人換做他的人?如今他的胃口可是越來越大了。”
“陛下,莫要生氣,自謝老将軍緻仕後,趙都護便擔起了北庭副大都護,如今大都護一職職位空懸多年,自是人人争搶的。”
杜榮海是崇仁帝的内侍,清楚自己的地位,不偏向任何一方,不然,自己一定會是承天子一怒的人。
崇仁帝忽然想起什麼,腦中靈光一閃,“杜榮海,之前常相推太子妃人選是誰來着?”
“陛下憂心天下大事,許是忘記了,”杜榮海微微彎唇笑着,“常相那日選中了衛家小娘子。”
“衛家,謝老将軍的外孫女。”崇仁帝經杜榮海一提醒便立即回想了起來。
“謝以,”崇仁帝冷笑一聲,“所以常相便想着就地提拔趙世然,趙世然是謝以的徒弟,若是趙世然擔任北庭大都護,那北庭便是他們做主了。”
杜榮海此時就算了十個膽子也不敢插話,隻垂着腦袋立在一旁等候崇仁帝差遣。
崇仁帝細細揣摩着其中深意,軍中要職多為靖國公一派,是已北庭是萬不能再叫他們去管轄,可常相實權在握,執掌中書。
這北庭大都護一職,着實是棘手。
崇仁帝長歎一聲,擡頭看向天花闆的壁畫,又起身大步跨着走出禦書房。
*
姜骅朗同常相坐在一輛馬車内,兩人相對而坐,姜骅朗擰着劍眉,如坐針氈。
常相雙手搭在膝蓋上,靠着車壁,閉目養神。
相比姜骅朗愁容滿面,常相卻是輕松了許多。
姜骅朗先開口道:“外祖父,若是北庭大都護一職叫靖國公手下之人奪了去,咱們怕是危險了。”
“阿朗放心,陛下雖是偏心,但陛下會知其中利弊,北庭大都護,隻會是趙世然。”
兩朝元老,看着崇仁帝長大,助他奪權稱帝,常相自以為十分清楚崇仁帝的心思,是已他才會在崇仁帝面前提謝老将軍。
趙世然并非靖國公之人,而是謝老将軍的徒弟,靖國公此時提北庭大都護是想安插自己的人。
雖然他曾舉薦謝家孫女為太子妃,但孰輕孰重,崇仁帝自有決斷。
“阿朗,今日你莽撞了。”
馬車停在東宮大門口,常相緩緩睜開眼,看向坐在對面的姜骅朗。
姜骅朗自知理虧,略微垂眸,“柳尚書一心為國,我隻是不忍罷了,父皇執意增加賦役,流離失所的百姓隻會更多。”
“上位者隻需張一張嘴,受苦受難的永遠是底層百姓。照薊縣如此,沿海更是如此。”
常相未發一言,隻靜靜看着姜骅朗發洩心中不滿。
“阿朗,你要清楚,何為天子。天子不僅要定中原,還須得拓城池。若天子胸無大志,安逸享樂,可謂之仁;但若天子開疆拓土,威震四海,八方來朝,則謂之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