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皇帝無人不追求成就一方霸業。海寇之亂總有一日須得平定,今年天災連連,莊稼收成本就有限,海寇來犯沿海百姓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柳尚書僅是想着賦役增加百姓負擔,但那些被海寇騷擾的百姓又何嘗不想徹底消除海寇,還海面一片安甯?”
“貿易往來最是賺錢,海面安甯,百姓便多出了條生路。莊稼看天,但貨物卻看人,有絲能織綢,有泥能制瓷,如此亦能解百姓之憂。”
“陛下所言也并非沒有道理,你今日贊同柳尚書所言,便是僅看見了表面的利害。[1]逐鹿者不顧兔,決于金之貨者不争铢兩之價。”
姜骅朗聞言仍有些不解,“雖是如此,可如何能知沿海百姓也想現在就出兵平亂?”
“你以為楊都督為何屢次上書請戰?京師與揚州千裡之遙,楊都督的奏折卻日日不歇,每日三封,一封上達天聽,另兩封請求我與靖國公多加幫忙。”
“[2]但人臣者,望重則必危,功崇則難保。是已楊都督的奏疏皆被我拒之門外,此事過重,陛下裁斷即可,你也一樣。”
“你身為太子,駐守東宮,後有常家,你所言,陛下自會同樣将你的态度安在常家身上,所以我才會提及照薊縣。若非如此,今日陛下一怒,不僅常家,你也躲不掉。”
姜骅朗聽着常相所言,背後泛起一絲寒意,這才明白為何外祖父會突然站出來上奏照薊縣動亂之事。
“孫兒受教了。”姜骅朗朝常相微微行了一禮。
看見姜骅朗心中的執拗被解開,常相面上嚴肅之意也在一瞬間消失,“今日過後,你須得将心思放在大婚上了。”
“什麼?”姜骅朗眸光蓦地停滞,眼底閃過一絲訝異,瞬間呆愣在原地。
常相捋着胡須,溫和地笑了幾聲,“我給你選的太子妃你不是見過了嗎?今日之後陛下應會擇一良日為你賜婚。”
“外祖父怎知我知曉她是誰。”提起婚事,姜骅朗耳尖微微泛紅,面上有些羞澀。
常相輕柔地拍拍姜骅朗的手背,嘴角挂上一抹微笑,“既是選好了人,我自是會派人去查,就是在查的過程中,數次在她身邊發現了你的身影。”
姜骅朗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不再去看常相的眼睛。
“行了,想必你現在仍是瑣事纏身,回去吧。”常相坐直身子,靠向車壁。
“多謝外祖父今日給孫兒解惑。”
姜骅朗正欲掀開車幔,背後的常相卻猛地睜開了眼睛,“西山之事定要細細查清,恐不僅僅是為了刺殺衛家娘子那樣簡單。”
“孫兒知道。”
常相既是知道他與衛無雙出遊,那西山刺殺一事也定是清楚的,姜骅朗就也沒想着否認。
回到書房,姜骅朗靜靜坐在矮榻上看着矮幾上的棋盤,白子看似赢面極大,但若黑子看透局勢,落在其中一點。
姜骅朗執黑子落在棋盤中,局勢瞬間轉變為白子式微的局面。
他本以為不增收賦役,安于現狀,來年在破海寇便是最好的選擇。
但經常相這一點,便明白今日自己有多莽撞了。
*
衛無雙今日一日都守在康安堂外間,天光漸漸暗了下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外響起。
“母親。”衛謙則今日下職就飛奔回家來看望蘇醒的衛老夫人。
略過正坐在外間吃着零嘴的衛無雙,直直走進裡間,“母親。”
衛老夫人靠坐在床邊,春桃服侍着她剛喝下一碗湯藥。
“母親,看見您醒過來,兒子心中的石頭終于是落地了。”衛父長舒口氣,臉上皆是慶幸。
衛老夫人擡起皺皺巴巴的手,擦拭掉衛父滑落的淚水,“為人父了,怎得還哭起來了。不愧是王府的郎中,就喝了幾碗藥,我都覺着我好多了。”
“若非雙雙不許,我今日定要下地在院裡走上幾圈透氣。”衛老夫人拍拍掌中衛父的手,“過兩日,可得給王府備份厚禮,讓雙雙送去。”
“祖母且放心,我自有安排。”衛無雙從屏風後走進裡間,“父親,蘇嬷嬷辦事不利,我吩咐了罰她幾日,祖母這邊就先由春桃照看,您說可好?”
衛父毫無主意地點點頭,“也好也好。”
“謙則,”衛老夫人卻擰起了眉,她沒料到衛無雙會比自己先開口提到蘇嬷嬷,“蘇嬷嬷在我身邊照顧這麼久了,我身邊是缺不了她的。”
蘇嬷嬷知道衛無雙生母去世的秘密,她是斷不會叫衛無雙就這樣處理她的,隻有将她放在自己身邊才安全。
“也是也是,”衛父由側身看向衛無雙,“雙雙,你祖母說的對,這人上了年紀,尤其重病之後,還是由熟悉的人照顧為好。”
“父親,您是四品侍郎,阿兄是五品舍人,若叫他人知曉我衛府治家不嚴,下人竟險些耽擱了主子病情,末了還沒有任何懲處,是要叫京中人家嗤笑的。”
“也對也對,”衛父由轉頭看向衛老夫人,苦口勸道:“母親,雙雙說的對,咱們先讓春桃照看您幾日,過些日子再叫蘇嬷嬷回來。”
衛老夫人還想說什麼,外間有一侍女端着稀粥小菜走了進來,“老夫人,晚膳好了。”
衛父趕忙起身騰出位置,“快快,先服用母親用膳。”
“父親,祖母要用膳,咱們就先出去吧,祖母用完膳就該歇息了。”
“也行也行,”衛父任點點頭表示贊同,“母親,有事您吩咐春桃,兒子先告辭了。”
衛老夫人看着衛父利落地轉身離去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