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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日頭漸冷,街上行人各個裹上厚重的冬衣以禦寒。
衛府書倚庭,炭盆中的銀絲碳燒的火紅,暖氣烘烤着屋内每個角落。
屋外冬月的寒風刺骨,守在門口的侍女也紛紛躲在角落避風處烤着火盆取暖。
“春桃,你瞧這個樣式可好?”
衛無雙眸子清亮,視線落在手中繡着花樣的紅蓋頭上,跳動的燭火映在她眸中,嘴角勾起一個滿意的微笑。
春桃将手中裝有溫水的銅盆放在桌上,看向衛無雙手中的蓋頭,不解道:“姑娘,您的服飾皆由宮中繡娘制備,您又何苦日日繡這蓋頭?”
衛無雙未出聲回答,隻靜靜看着手中繡着龍鳳呈祥的紅蓋頭,嘴角含笑但眼尾卻看不出任何笑意。
直至盆中銀絲碳啪的一聲響,才喚回她的思緒。
“自古待嫁女子皆是由自己繡制蓋頭、婚服,以圖個吉利,雖然這婚事是聖上欽定,我也終是要在宮裡過這漫長一生,自是希望能與太子相敬如賓,能讓這日子好過些。”
屋内衆人除了站在角落的郭相宜聽清衛無雙淡淡說出口的話,皆是一陣失落,唯有衛無雙忽然笑出了聲。
她擡眸便看見春桃看她的眼神中充滿心疼,輕輕一笑。
“好了,外祖父也曾誇過太子為人,想必會善待我的,你們再這般,我就隻當你們是覺着我未來日子定不會好過咯。”
春桃緊抿嘴唇,埋下腦袋,要說不擔心,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好啦,春桃快過來幫我瞧瞧這塊繡的如何?”
春桃拿起手中被衛無雙塞進來的蓋頭,攤開仔細瞧着,卻是驚得忽然瞪大了眼,捂着嘴噗嗤笑出了聲。
“姑娘,您這繡的什麼呀。”春桃将蓋頭上的鳳凰翻了一圈笑道:“這鳳凰的尾羽怎能繡的如山雞的尾巴一樣啊!”
“是嗎?”衛無雙拿過春桃手中的蓋頭,捉摸着,“那該是什麼樣的?”
放下蓋頭,翻找着框内的色線,卻無其他她中意的顔色。
春桃在衛無雙身旁坐下,舉起蓋頭,将鳳凰的尾羽扯出。
“這鳳凰的尾羽一般人家是由黃色絲線繡的,但凡是有些家底的都是由金絲秀成,中間還會加些藍綠色絲線,這樣方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猶如真正的鳳凰落在蓋頭上。”
“但是哪有您這樣用橙色絲線繡的,既然您執意要繡這蓋頭,不若明日咱們上街去買些金絲如何?。”
啪的一聲,衛無雙将手中蓋頭拍在桌面上,“好!”
“相宜,明日你也同去,買完金絲後還要去舒珍閣取給宋姨定的發冠。之後咱們再去珍徽記坐坐,你們覺着如何?”
衛無雙的語氣輕快,雙手捂着臉頰,想象着珍徽記中的樣樣甜點,她眼睛一眨一眨,似天上星辰般耀眼。
春桃看着衛無雙的神情,與一旁的郭相宜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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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微亮,若是夏季,此時窗邊枝頭已有鳥啼,但時至冬月,鳥兒也早早飛走。
夜裡的冷風還未被晨時的微光擊散,雖才十一月,但寒風吹在細嫩的臉上,也似一把把冰錐般刺人。
屋檐下的身披海天霞色披風的少女,白皙的小臉埋在柔軟又厚實的純白狐狸毛風領中,唯有一雙漆黑的眼眸在外。
瞧着院裡水池上團聚着層層霧氣,衛無雙隻覺更冷了些,聳聳肩頭。
“姑娘,把這個湯婆子抱在手中吧。”郭相宜拿來一剛裝上熱水的湯婆子,遞到衛無雙手中。
手指剛碰上湯婆子,熱氣便順着指尖躺進她體内,衛無雙瞬間覺暖和了許多。
“這麼多年未曾回京,都忘了這京城的冬天居然這般寒冷。”
瞧着院中的霧氣,“相宜,你在京中這麼些年,京中是何時才會下雪?”
即使感到十分寒冷,但衛無雙看向郭相宜的眼神中滿是對下雪的渴望。
“今年天氣異常,許是得到臘月或是正月才會下。”郭相宜擡手整理起了衛無雙脖頸間狐狸毛。
衛無雙有些遺憾地撇過腦袋,“我已十年都未見過京城的鵝毛大雪,可惜今年再不能在雪地裡撒歡。”
瞧着空中厚重的雲層,剛才天邊出現的許是害怕嚴寒,裹住雲朵,又藏了起來。
聽着街邊早市的叫賣聲,一陣香味穿過窗幔飄至車内,衛無雙忽覺肚餓。
将馬車停在小巷中,衛無雙幾人走進街邊一面鋪,尋了個沿街靠窗的位子坐下。
瞧見菜單上的陽春面幾字,幼時的回憶猛地鑽入她的腦海。
“四碗陽春面。”沒看完菜單,衛無雙就直接點上了陽春面。
春桃聞言一笑,“姑娘怎的今日想吃這陽春面了?”
“哼!不告訴你。”衛無雙微微擡起下巴别開腦袋,漆黑的眼眸滴溜溜地轉,嘴角的藏着淺淺的笑意。
玉華與郭相宜似是不解二人之間的對話,但瞧着如此也心情甚好的模樣。
“衛娘子!”窗邊忽然響起一聲驚喜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