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玄匆匆找到裴銘,才重重籲出一口氣,與姑娘打交道實在耗神,為着一個床鋪當衆鼓噪,她倒是不介意旁人指指點點,隻覺噎得慌。
倘若龐之瑤當真不介懷,她得知此事時便會阻攔龐青玉,今日之事便不會發生,非得在龐青玉大聲嚷嚷之後才喝止,怪沒意思的。
對上滿臉詫異的裴銘,長風玄沒有解釋,更無從解釋,隻得擺擺手,示意無事。
一扭頭掃到柳岄正似笑非笑看着她,等她反應過來一個白眼已經翻完,頓了頓,她猛然意識到不妥,自己何時變得如此不能自已了?在他面前無理取鬧地說淩亂的床鋪很“整潔”,看到他就忍不住想翻白眼,在他面前過于自我,這是危險的信号!最終得出的結論還是:遠離他!
校場中央架起了一個平台,裴三長老負手站在台上,俯視底下門生,他一開口,聲如洪鐘,振聾發聩:“今日開始習訓冥潛,你們既通過篩選,功力定當不弱,冥潛沒有訣竅,如何冥想,便如何冥潛。”
他擡手遙指穴湖:“穴湖面上看似平靜,實則底下暗流洶湧,你們冥潛時不得遠離校場,不得深潛,入水後就是沒有呼吸的龜息——潛心、潛息、真定、出定,今日冥潛一刻鐘方能出水,假使這都做不到,便即刻收拾包袱離開,省得費事!”
話畢信手一指,指向裴銘所在之處:“你們先入水。”裴三長老的随意一指,将裴銘、長風玄、柳岄、柳蠻,及才挨近柳岄的龐之瑤、龐青玉等人悉數囊括在内,長風玄不由頭疼,她不會泅水啊!真想問候裴三長老他大爺!
長風玄右手高高舉起,手中金燦燦的折扇險些閃瞎了衆人的眼:“裴三長老,我不會泅水。”
她話一出口,周圍“噗嗤”、“噗嗤”的壓抑笑聲此起彼伏,長風玄倒是滿不在意,她完全體會不到“我不會泅水”五字的笑點在何處,也沒興趣琢磨,她不過是陳述了一個事實。
裴三長老嚴肅的神情無絲毫波瀾:“入水後便會泅水,否則僅剩一條路,就是等死。”
長風玄被噎得懵了半晌,額,合着這意思是沒得商量了?她這就要交代在這裡了?不會吧?買賣尚且可以讨價還價,裴三長老這人,當真不是做生意的料!
長風玄入水前腦袋都是空的,轉頭瞥見裴銘就在她身旁,臉色蒼白如紙,冷汗涔涔,手攥成拳青筋突起,不住地微微顫抖。
長風玄用折扇輕拍了下他肩膀:“身體不适?”
裴銘仿若失了魂,嘴巴嗫嚅半天卻無發出聲響。
長風玄扯出一抹笑,撫慰道:“不打緊,我不也不會泅水嘛,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怕什麼,你跟在我身畔,别離我太遠,我照應你。”
裴銘瞧着臉色不大好、仍強顔歡笑安慰自己的長風玄,莫名覺得她身上有種熟悉的感覺,一瞬間又捉摸不透,他深吸口氣回應:“好!”
裴三長老一聲令下,被點名的那群人像下餃子似的“撲通”、“撲通”陸陸續續跳進穴湖。
長風玄手不由自主地發抖,說不怕是假的,方才她可不是為了制造笑料胡謅,她是當真不會泅水,她腦補了下,淹死的話模樣會變得很醜吧?腦袋腫成豬頭,師兄他們認都認不出來吧?她的命運是被狗啃過的吧,咋這麼磕碜呢?
長風玄最後歎了口氣,視死如歸般拽着裴銘跳入穴湖,特地沒有提前告知,怕他慫,更怕自己慫,就這樣吧,頂多一塊兒飛升,地獄她不大想去,她扪心自問這短暫的十六年間沒做過什麼壞事,不至于下地獄吧,就算真下了地獄,必然是被裴銘連累的。她不會承認拽着裴銘一塊跳湖是想死也有個伴,不至于黃泉路上太孤單……
柳岄攜着柳蠻準備入湖,瞥見裴銘站在長風玄身邊,兩人交談一陣之後,長風玄拉着裴銘一起跳入湖中,他手指不由自主蜷縮了下,柳蠻也看到了這一幕:“堂兄,他們看起來不大像是才認識的啊!感覺這麼熟悉……”柳岄抿緊唇,直接跳入湖中,柳蠻聳聳肩,緊随着沒入水中。
沒入湖中之後,長風玄立即确認裴銘的狀況,裴銘雙眼緊閉,貌似痛苦不已,以他當下的狀态根本做不到水底龜息,看他這副模樣像是在害怕,他在怕什麼?難道怕水?裴城是水城,他裴銘怕水?
裴銘被長風玄一聲不吭拽着跳湖時大腦一片空白,他以為長風玄怎麼着也該提前示意,至少讓他深吸口氣,沒料到她手一拽兩人便沒入水中,他唯有緊閉雙眼,努力忽視自己身在水中的事實,隻是心如擂鼓無法平靜。
各種臆測湧現心頭,長風玄隻好強行将它們壓下,她雙手用力攥緊裴銘的手,試圖讓他感受她的存在,示意他在湖底并非獨自一人,他們有彼此。
裴銘突覺手腕處一痛,他将所有感知集中在手腕處,那是一雙手,比自己的手小,觸感細膩,柔若無骨,是長風玄的手,她以這種方式安撫自己!他内心一陣觸動,下意識與她緊緊交握。
長風玄知曉裴銘領悟了她的用意,心頭略松,很快窒息感逐漸将她籠罩,必須進入冥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