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東華從外面将窗子擰開,輕盈地跳進兩個車夫的房間内。林鳳君跟在他身後,立即聞見屋裡刺鼻的腳臭味。
兩個人都打着呼噜,睡得人事不省,林東華上前試探了鼻息和脈搏,又在脖頸處按了幾處穴位,搖頭道:“都還睡着。二更天我用了迷香,不到天亮不會醒的。”
林鳳君一股熱血直沖向天靈蓋,她端起一盆涼水:“定是這兩個賊人吃裡扒外,我将他們潑醒拷問。”
林東華趕緊閃身攔在她跟前,“給我放下。”
她咬牙道:“爹,那怎麼辦?”
林東華抱着胳膊:“鳳君,你好歹先把氣給我喘勻了再說。”
她努力冷靜下來,深深吸氣,将水盆擺到一邊。林東華掰着手指頭說道:“先想一想。芷蘭今天早上還在,從客棧出門的時候我一路盯着,沒有異常。”
她扯着父親的袖子,臉色蒼白,“不是官府幹的,一定是江湖人。得趕緊去追,這些黑心腸一定是将她賣去了什麼不正經的地方,還是逼着她做仙人跳。快把車夫叫起來,逼着問一問。”
“怎麼逼?用刑?”
她腦子都亂了,“在這裡拷問,隻怕有人聽到。将他們帶到後面稻田裡,用刀威脅……”
林東華将她打斷,苦笑道,“先别說隻靠你我倆人,如何将兩個大男人搬運出去。就算他們知情,除非你打定主意滅口,不然戳破了窗戶紙,都是要報官的,後續如何收場。”
她看着兩個車夫四仰八叉的睡姿,幾乎忍不住手抖:“滅口……我下不了手。”
“把事情捋清楚再想辦法。鳳君,芷蘭雖然很輕,可吃了假死藥人事不知,渾身僵直,真要是挪動起來,動靜不小。偷梁換柱一定是在我瞧不見的地方,要論時機,隻有一個,那就是……”
“土地廟後身。”林鳳君點頭,“當時放棺材的驢車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車夫在外頭抽旱煙,你在陳大人身邊,沒人盯着。”
“正是。逢廟必拜,土地廟咱們一定會去,但停留多久并不好說。也許是車夫,也許是上一家客棧的夥計發現了端倪,設下了圈套,又或者隻是誤打誤撞……”林東華邊想邊說,忽然眼前一亮,“我想起來了,土地廟那裡有個小蟊賊。”
他将過程描述了一下,林鳳君很疑惑:“棺材也會有人偷嗎?”
“也許隻是無意間……”林東華忽然渾身一凜,“糟了,怕不是被人發現,以為是……被偷去配了陰婚。”
林鳳君隻覺得渾身血液都涼了,頭發根根直立,她狠命搓着手,“爹,你看沒看清那人是什麼樣子?”
“沒有,但陳大人當時在車裡,他應該瞧見了正臉。”
父女倆對視一眼,她咬住嘴唇,“爹,人命關天。時間耽誤不起。我這就去問。”
“還是我去吧。”
“不。”
陳秉正睡得并不安穩,林東華被女兒叫走的動靜他聽到了,那個疑團便在心裡越滾越大。他從前做巡城禦史,見過不少江湖人,這父女倆的舉止做派透着灑脫大方,全不像底層窮镖戶。他倆一定有什麼事瞞着他,是什麼呢?
他伸手拿着那個自制的癢癢撓去敲着大腿外側的瘢痕,這東西雖然樣子難看了些,還是好用的。
外面有匆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忽然簾子被撩開了,桌上的油燈被火折子點亮,他眯着眼适應了一下,才瞧見林鳳君的臉,谄媚地沖着他笑。
這笑容有些詭異,他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暗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陳大人。”
“什麼事?”
她開門見山地問:“陳大人,今天在土地廟後身,有個男人往車裡探頭探腦,被你瞧見了對不對?”
他一下子想起那張尖嘴猴腮的臉,沉吟了一下才答道,“對。”
她接着問:“他長什麼樣子,穿什麼衣裳,能告訴我嗎?”
她臉上堆着笑,眼神裡卻很焦急,畢竟年輕,一切都從眼睛裡透了個幹淨,陳秉正的疑團瞬間又翻滾起來,他先不忙着吐露實情:“他幹了什麼?”
林鳳君一下子卡了殼。她往後退了一步,重新調整了臉上的表情,讓微笑顯得更真誠些。
“出了點意外,他……偷了我們的東西。”
陳秉正用力回想:“我一直在車裡,他沒機會下手。”
她繼續陪笑,“棺材……裡頭有些貨藏着,被人偷走了。”
他驚愕地擡頭瞧着她,原來如此!過往許多詭異的記憶,半夜往柴房去的腳步聲都能解釋了,原來自己沒有燒糊塗,都是她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