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秉正敏感地捕捉到一點信息,将骨哨握在手裡細細端詳。這東西有些年頭了,沒有花紋裝飾,邊緣尖利的地方都被刻意磨得圓潤。
她忽然語氣很生硬地說道,“别看了,希望用不上,到了濟州趕緊還給我。”
他愣了一下,“好。”
一人一碗蘿蔔粥,煮得很爛。勝在蘿蔔和米是新鮮的,倒有種質樸的清香味道。
林鳳君總有些心虛,畢竟從住客棧房間淪落到山野破廟,從羊湯大餅淪落到蘿蔔粥,下面一步就該去草叢裡跟螞蚱争搶露水喝了。父親說得對,她是欠了他一個大人情,要不是她半夜離店,他不至于到這個地步。他要是怪罪,理由也十分充分。
她一邊喂他,一邊緊盯着他的臉,怕他怒火攻心,将碗砸了,可惜了粥也可惜了碗。
陳秉正很安靜地喝着,瞧不出滿意還是不滿意,但好歹是喝幹淨了。
她掏出剩下的銅錢,翻過來倒過去地數。錢袋已經見底了,怎麼也要湊出這幾天的錢。
“要不……我到路邊再挖一些蘿蔔。”
他冷冷地說道:“不告而取,不是什麼好事。”
換做以前,她好歹也得跟他拌兩句嘴,此刻心虛作祟,她沒敢說話。她往火堆裡加了一把柴,“你先别急,等我想想,老天爺餓不死瞎眼的雀兒。”
這句話給了她一個提醒,她轉頭看着鹦鹉籠子,“要不……把它們賣了吧。秦瓊還有賣黃骠馬的時候呢。”
兩隻鹦鹉像是讀懂了她的心思,眼睛都睜得溜溜圓。陳秉正立刻打斷:“這可是你的神鳥,怎麼能賣。”
“好,不賣不賣。”她其實說出口就不舍得了,還好他的話給了一個台階下。她又看向他,“陳大人,你有什麼主意?”
“我想着我的……不,你撿到的那個金鳳钗可以賣掉。硯台識貨的人少,金銀還是能出手的。”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林鳳君将盒子打開,鳳钗粲然生光。她忽然想起在京城燈會上他站在橋頭的孤寂身影,想必花了許多心力在這钗子身上。
她也搖頭:“怪可惜的,這麼美。”
她抱着胳膊沿着火堆轉了一圈,忽然有了主意:“有土地廟的地方,前面必有鎮子。我挑個繁華的路口賣藝去。”
“你?賣藝?”他懷疑地看着她。
她被他的眼神激起了萬丈豪情,一拍胸脯:“撂地賣藝可是我們學武之人的絕學,賣的好不好也全憑本事。”
“是嗎?”
“怎麼攬客,怎麼招呼,怎麼收錢,都是有講究的。我爹哪兒都厲害,就是賣藝沒我精通。”
她摩拳擦掌起來,“怎麼把壓箱底的手藝忘了,明天讓你見識見識。”
林鳳君在包袱裡翻了翻,挑出兩件勉強能看的,又出去提了一桶水過來,“我再燒點水,先洗臉梳頭。”
“走镖不是不洗臉嗎?”
“先給你洗臉梳頭。”她強調了一下,“我洗腳,腳上很疼,怕是生了凍瘡。”
她小心地用梳子梳理他的頭發,一绺一绺地打散再梳開,在頭頂盤成一個發髻。
她将一個小罐子打開,裡頭是半罐子脂膏,細膩雪白,聞着一股明顯的香味。陳秉正皺着眉頭:“這是什麼?”
“豬闆油。這可是自己熬的,特别好。”
“我不要。”
“你真不識貨。”她取出匕首,将脂膏抹了一點在刀刃上,均勻地搓開,“我們的匕首、袖箭、腰刀都要用豬油養着。身上塗一點,一冬天都不會凍傷。”
“那你拿去擦腳吧。”
“對啊,你怎麼知道。”
他不想解釋塗腳的豬油不能上臉,隻好打了個岔:“你好像忘了件事。”
“什麼?”
“今天的賬還沒算,沒讓我按手印。”
她的肩膀頓時塌了下來,嗫嚅着說道:“都是我不好,害得車夫跑了。要是再收你錢,我心裡過不去,我爹也要罵死我。今天起就不收了。”
他忽然憋不住笑了,“那以前的呢?”
“以前還是要算的。”街上買的新帕子還在,她用帕子沾了水,仔細地給他擦掉額頭上的泥土和污迹。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舉目望去,半邊天空的繁星離得很近,甯靜的閃爍着。
“參橫鬥轉欲三更,苦雨終風也解晴。雲散月明誰點綴?天容海色本澄清。”他忽然喃喃說道。
她愕然地轉頭看着他。他臉上有些蕭索之意。她苦笑道:“陳大人,先别忙着作詩了。”
“啊?”
“咱們能看見星星,是因為這屋子本就塌了一角。最好土地公公婆婆保佑,今晚别下雨。”
她擡頭看天,星星很亮。她心裡浮上一絲愉悅:“拜神拜對了,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