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間,楚池腰身如遊魚般擰轉,雙腿絞住他膝彎驟然發力,轉眼間局勢逆轉:“表哥說為何不值?”這人竟舒展四肢擺出任人宰割的姿态,她不領情地拿刀片在他臉上比劃:“表哥就不怕這張俊臉日後再無用武之處?”
肌膚相觸處泛起戰栗,吳翦唇角微勾:“表妹啊表妹,地上躺着的是丹州守備,有官階的,若真要取我性命,這滔天罪責……誰來替你扛?”
楚池持刀的手蓦地僵住。半晌,刀片當啷墜地,她頹然跌坐床沿,青絲垂落掩住半張蒼白的臉。
吳翦見她這模樣在旁逗弄:“表妹怎麼蔫了?莫非是想一人做事一人當,舍不得我受苦?”
這話語如尖針刺破她強撐的甲胄。所謂的濟世理想,在血淋淋的現實前脆弱如紙。眼前人因男兒身與權柄在手,殺人竟如折枝般輕易。而這屋裡的女子,卻是要賠上滿門性命。這世道原就是高樓,女子生來便在最低處。
“阿英……”吳翦怔忡望着她落淚,素來遊刃有餘的聲音竟有些發顫。指尖慌亂拭過她臉頰,卻沾了滿手溫熱,“是我混賬,不該拿這事作筏。”
楚池深吸口氣,鹹澀淚水倒灌入喉。她突然挺直脊背,目光如炬:“今日之事,賽英承情。但終有一日,我要站在殿前審奸除惡,無需倚仗任何人!”
“包括我?”吳翦支肘斜倚繡枕,笑意漫上眼尾,“我們阿英……當真與那些閨閣脂粉不同。”
“是表哥眼界太窄。”她霍然起身,拍拍塵土準備離去,“世間女子,本就是萬千星辰,各有光華。”
吳翦一把将她拽回,單手将她按在牆上,另一隻手利落地解着外衫,順勢俯身與她四目相對,挑眉時眼尾漾起幾分風流:“表妹打算這般模樣出門?”
楚池這才驚覺衣襟淩亂,羞得耳尖通紅。幸而外袍及時罩下,帶着體溫的衣袍将她裹得嚴實。她攥緊領口反唇相譏:“那表哥便打算如此出去?難怪臉上有巴掌印子,定是風流成性被哪家小娘子打出來了。”
吳翦撫着指痕笑而不語,轉身向外間揚聲道:“且去喊人,就說廂房裡見了紅。”他有條不紊地指揮着衆人,待戲碼布置妥當,忽地轉身将楚池從頭到腳細細打量。
“作甚這般看我?”楚池被他目光逼得後退半步,無意識絞着衣帶。
“坐好。”他取下玉簪,單膝抵在榻沿替她绾發。檀木梳齒遊走青絲間,酥麻感順着發絲蔓延,竟激得楚池心尖發顫。待發髻初成,吳翦将随身攜帶的匕首塞進她掌心:“稍後扮作我親衛,若有人問起,便說我為護朝露姑娘誤殺守備。”
“你怎知朝露?”楚池猛然仰頭,玉簪險些劃破他手腕。
燭火在吳翦眸中明明滅滅,待要開口卻被截斷:“怕是常來這煙花地罷!”楚池自己都未察覺話中酸意,拍開他手掌便要起身。
“窈窕淑女本就該……”他話未說完,少女已賭氣将青絲散開:“我自己能绾!”
待她氣鼓鼓立在屏風旁時,廊下驟然炸開尖叫:“殺人啦!”
動靜之大,瞬間引來許多湊熱鬧的達官貴人來。吳翦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意,握着楚池的手腕将刀片擲向血泊。
老鸨最先聞聲趕來,看到地上橫陳的屍體時,雙腿一軟險些栽倒在地,顫抖着死死扣住門框才勉強站穩。
轉瞬間,整間屋子已被官兵層層圍住。新上任的丹州通判胡明邦目光在氣定神閑端坐品茶的吳翦與死不瞑目的孫瑜之間來回遊移,豆大的汗珠順着鬓角滾落,吓得差點暈厥過去。
“二位爺竟為個風塵女子鬧出人命?”胡明邦急得連連捋須,“這……這可如何向朝廷交代?總不能八百裡加急請大将軍來斷這糊塗案吧?”他在屋内焦躁地來回踱步。
“胡大人,就事論事,就算是大将軍來了也包庇不了我。”吳翦忽然傾身扣住他的手腕,驚得這位父母官倒抽涼氣,眉間褶皺深如溝壑:“放肆!你……您這……唉……”
正當胡明邦語塞之際,門外傳來一陣疾風驟雨般的腳步聲。但見吳謙大步流星跨入屋内,揚手便給兒子面上添了道對稱的掌印。楚池剛要開口争辯,卻被吳翦暗地扯住衣袖。青年從容整衣施禮:“父親安好。”
吳謙堆着笑對胡明邦長揖到地:“犬子莽撞,教通判大人為難了。此事吳某自當全權擔待,要打要罰但憑發落,絕無半句怨言。”
“使不得!使不得!”胡明邦慌得連連擺手,心中暗忖:我哪是怕你們吳家大房,我怕的是那天子是那定遠侯,這位爺,天子寵将,侯爺徒弟,我打他?還要不要命了!
吳謙順勢接道:“既如此,老夫便越俎代庖将這孽障帶回家法處置!”
這下換胡明邦松氣,有人替他接手這個爛攤子那是再好不過,他欣喜道:“那便由吳老爺做主了!”話畢,他連忙擺手帶着衛兵離開,生怕吳謙下一秒便反悔。
胡明邦如蒙大赦,忙不疊應承:“全憑吳老爺做主!”話音未落已帶着衙役奪門而出,生怕對方反悔。
“捆了這逆子!”吳謙跺腳厲喝。楚池正欲趁亂脫身,不料腕間驟然傳來鐵箍般的力道,吳翦雖被麻繩縛住雙臂,五指卻緊扣伊人玉腕。
一行人推推搡搡行至廊下,吳翦忽駐足回望老鸨:“還請媽媽替我照顧好這些姑娘,日後我來如若姑娘有所受傷定當拿媽媽問!”
那老鸨撲通跪地連連叩首:“是是,謹遵将軍教誨。”
還真是神仙打架,他們這些小人物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