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明巷的一條胡同内,七拐八拐,經過三五成群賣雜貨的、賣糖葫蘆的、賣烤串的、我帶着老蕭在一家店鋪前面停下,仰頭一看,門面的大玻璃上密密麻麻的寫着一堆字:貼膜、手機殼、靓号、維修、零件……
我和老蕭走了進去,店家面積不大,有個20來平,櫃台裡一個戴着鴨舌帽的男人正在低頭修手機,見我們來了,随口招呼一聲“要什麼業務”,并沒有擡頭。
我沒說話,定定站住看着這家夥。
他大概覺得陽光被擋住了,不耐煩的擡起眉,似乎張嘴想讓我讓開身子,然而一見是我,表情一個大轉彎,驚訝之色立馬爬上了眉眼。
“呦?你怎麼來了。”
跟我說話的男人叫範大志,是我高中同學。
當初他爸給他起這名,就是為了讓他有大志,做大事,從□□着他考大學、學文化、當公務員。
他倒是不負衆望,後來考上了一個政府部門的公務員,過了幾年左右逢源安穩逍遙的日子,但是沒成想兩年前不知受了什麼刺激,非要辭職,說是厭倦了體制内的束縛,非要追尋自由。
于是自由大勁了,跑到這兒開了個店,号稱從人民中來回到人民中去。
我笑笑,看了看他這小店,“許久不見,還是這麼破啊。”
範大志不愛聽了,“啧啧,這叫怎麼說話呢,咱是靠環境騙錢的嗎?咱是靠賣号!”
說完他指了指大玻璃上貼的“靓号”二字,牛逼轟轟的說,“知道咱賣一個靓号多少錢嗎?”伸出倆手指,滿眼放光,“兩萬!”
範大志果真沒啥大志,兩萬塊錢把他嘚瑟的夠嗆,“切,誰現在還靠貼膜修手機掙錢,那都是引流的!正經緻富得靠賣号,懂不!”
不太懂,誰會冤大頭的花好幾萬買個号啊,就算買,也不會到這七柺八繞的小胡同來買吧。
我随口一問,“那你賣出去幾個了?”
範大志:“啧啧,你看你,老那麼俗,生意得靠養!懂不?”
懂了,一個都沒賣出去。
不跟他扯沒用的,我看了一眼後面的老蕭,探過身子敲着範大志的櫃台玻璃,“哎哎,你先别忙了,我求你個事兒。”
範大志一聽“求”這字就來勁,牛逼勁兒又要起來,“啥事能勞煩咱們大班花來求我?說,隻要我能幫的,沒個不字!”
我就喜歡跟這種愛吹牛逼的人打交道。
隻要他牛逼一吹,天大的雷他也得扛着。
你不讓他扛他都不幹,哪怕背後再哭去呢。
我壓低聲音,盡量表現的比較誠摯,“我就知道你範大志最有大志,你幫我查個人呗?”
範大志一愣,瞬間面露為難之色,牛逼似乎有摟不住之嫌,“查人?大班花,你知道我離開體制兩年多了,再者說,就算還在職,這也不符合規定啊……”
範大志以前跟很多政府職員打過交道,認識不少牛逼人物,“我又沒說讓你自己去查,你不是說之前有個好哥們兒做過刑警,也從體制裡出來了,現在自己在做企業偵查一類的?”
範大志一拍腦袋,“哦,你說聶凡啊?”
我點點頭,就是這麼個人,是範大志以前工作中認識的一個牛逼刑警,據說能力不凡,現在也從體制裡出來了,在做企業類偵查,具體偵查些什麼不知道,反正挺神秘。
人家企業裡的事兒咱們不懂,但既然能做企業類的,也能做個人類的吧?
“對,讓他幫忙調查個人,應該不難吧?”我問。
範大志摸了摸腦瓜子,“那倒是可以給你問問,不過人家也不能白幫忙啊,你能給什麼好處啊?”
我說,“這好說啊,他該怎麼收費怎麼收費,錢不是事兒,活兒能幹好就行。”
“我不是說他!我是說我!”範大志嗷嗷一聲,“人家也不能白幫你聯絡吧,你能給人家什麼好處啊。”
原來他說的“人家”是他自己。
在這麼髒的地方還裝綠茶哥呢。
我還沒說話,身後的老蕭搶先道,“隻要他能把事情辦了,你這裡最貴的靓号,我買一個。”
嚯,土财主就是有錢。
範大志眼睛都亮了,“這位老同志此話當真?”
怎麼一激動古言還出來了。
老蕭點頭,“當真!”
于是兩個各自“心懷不軌”的男人在這個又髒又亂的小破店裡立下了美好的誓言。
“您說,要查誰?怎麼個查法?我這就幫你們聯絡。”
說完,他遞給我紙和筆,我接過,在上面寫下:晉市,王慶慶,1990年出生。
寫完,遞給範大志。
範大志大叫:“就這麼多?”
老蕭又補了一行:南苑小學,5年級後轉學。
補完又遞回去。
範大志又大叫:“沒了?”
“沒了。”我和老蕭異口同聲。
範大志胡噜胡噜腦袋,“那你們要查什麼?”
那可就多了……
和班主任關系如何,上學期間發生過什麼代表性事件,父母關系如何,與父親母親各自之間關系如何,與親戚關系如何……等。
能挖到什麼挖什麼。
範大志一聽就崩潰了,差點哭了出來,“天呐,我這靓号賣的太難了。”
“或者,你要為難的話,把聶凡電話給我,我自己跟他溝通。”
“不!”範大志一口否絕,賊眼兮兮的,“休想越過我去……以後你們雙方有何要求有何消息,均在我這裡中轉,不得私下會面。”
為賣個靓号真是拼了。
——
走出店門,我和老蕭沿着胡同往外走。
“吃糖葫蘆嗎?”路過賣糖葫蘆的,我饞了,買了兩串山楂的,裡面夾了豆沙餡,遞給老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