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彙時代已經過去了六百多年，天啟之塔地面上的拼磚幾何花紋依舊清晰可見，難以想象是怎樣的力量在世界沖撞時保護了塔身上絕大部分雕塑與拱券。

“站在塔的中心，仰頭就能看到空蕩蕩的穹梁尖頂。在精靈的建築法造書裡，這樣的尖頂原本應該有金光閃閃的片瓦覆蓋，但天啟之塔早就沒瓦了。

“小卷心菜說自己可以徒手從塔下邊爬上去，為了這一刻他準備了專業的冰岩攀登設備，冰鎬冰斧抓釘鞋，爬到四層樓的高度就說自己爬不上去也下不來了。”

“終于下來了，現在他有理由躺在地上不動了。

“地方太冷，信号也不太好。風雪的噪音太大，我聲音調到最大也沒聽到什麼。隻能等等看，希望風雪有短暫平息的時候。

“不知是誰應許了我們的心願，晚上躁動的魔力波動明顯平靜下來，連帶風雪都一起平息了。這裡的星空真的很美，萬籁俱寂，是适合觀測的大好時機。我們确實檢測到了一片奇特的寂靜區域。小卷心菜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寂靜原點’。

“通過計算，‘寂靜原點’極有可能屬于灰域，保守估計它目前的尺度隻有一毫米左右。”

“小卷心菜決定再試一次，這次他一定要登頂，隻有登頂才能近距離觀測到灰域孔洞本身。1毫米大小的孔洞，而且是完全不能被常規手段認知的存在，肉眼怎麼能看得見？我勸他不要白費功夫，他不聽，說自己有秘密武器，肯定能拍到。

“他真的爬上了最接近穹梁尖頂的地方，還有合适的地方捆上安全索。我看到他拿着相機往前湊，拍了有一分多鐘，然後完成了他自己說的人生最刺激的一次速降。至于裝備什麼的都不在意了，真要原路爬回來肯定會摔死的。

“現在要盡快回到暖和一點的地方紮營了，順便把照片導出來，看究竟能不能拍攝到孔洞。”

“有人把挂在天啟之塔上的繩索裝備還給了我們！這位法師一定在哪裡偷看我們，但是既然他願意幫助我們，應該是友善的吧。

“導出照片了，内容非常……出乎我的意料，小卷心菜也沒想到。

“我們看到了灰域原點在三維空間裡展現的某種形态……但沒有最初設想的那樣激動。”

“ctos，灰域是從陸地内部開始擴張的嗎？”我覺得日記寫的很反常識，不是說灰域都在遠離人類社會的海洋深處嗎，怎麼天啟之塔剛剛好有一個灰域的孔洞？

“不知道。”

世上居然還有ctos不知道的事，我懷疑它在框我，并使勁搖晃它：“你要是簽了保密協議就把觸須都甩到一邊去！”

Ctos觸須一動不動：“我确實不知道，貝納爾。”

我慢慢放下ctos，有點茫然，也許ctos說的是真的，它真的不知道。那我父母是怎麼知道天啟之塔上有灰域孔洞的？難道他們其實在平行世界裡當探險家？這本筆記其實是來自平行世界的東西？

我回頭繼續翻看筆記，這次顯現的内容筆迹小，字裡行間有抖動的痕迹，越往後抖得越發厲害，這些似乎都能證明，書寫的人的确是在極寒的環境下寫下了這麼多話。

我的幻覺似乎也不僅僅是幻覺，我好像真的來到了塞斯海岬附近，目睹壯觀的天啟之塔，胸腔裡彌漫着風雪的寒氣，在爬上最接近穹梁尖頂的斷壁時，我什麼都沒聽到，包括自己的呼吸與心跳，一切的一切都渺然無聲，仿佛世界都不存在了。

我克制住虛無的無端情緒，抱着強烈的願望，手指顫抖着拿出秘密武器：一座用長焦鏡頭改裝出來的特殊長波信号發射器。對準可能的方向發射高頻長波，對準可能的方向拍下好幾張，換個角度、離中心更近一點……什麼角度都拍上了。

然後我裹着睡袋，喝剛熱好的紅菜湯罐頭，渾身都是暖烘烘的，媽媽正在導出照片，她不停地放大，放大——

我看到了筆記本的第一頁，無盡的黑色中央一個小小的白點。

斷裂的記憶線終于在此刻重新拼合起來：我先是盯着花盆發呆，“看”到了風雪中矗立的天啟之塔，然後站起來打開筆記本，對着第一頁發呆，然後我“看”到了那些文字。我真的看到了那些字句嗎？我都不記得我什麼時候翻過第一頁的，我懷疑我第一次看到的仍是我通感後目睹的幻覺，當意識回籠到現實，筆記本上才真正有了文字。

可是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我現在沒法去親眼目睹天啟之塔，我父母也肯定不在那兒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尋找的“灰域”到底圖的什麼，它有什麼魅力值得平行世界的父母冒着生命危險去追逐？

我想了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用力揉了揉臉，看了這麼久，我腦瓜子嗡嗡的疼，疲憊地躺上沙發想歇會兒，一躺就感覺自己餓了，餓得很厲害，一看時間，也到吃午飯的時候了。

我好累，我暫時還不想吃，我繼續躺着，躺了一會肚皮越來越餓，餓得我無法忍受，媽的！人為什麼要餓！我氣得給了肚子一拳，現在好了，又痛又餓。

“嗚嗚嗚。”我又想哭，拿ctos洗了把臉，決定還是出門覓食去。

外面大店小店我幾乎都吃了個遍，沿着熟悉的小吃一條街走過去，想找找看有沒有新開的，店鋪都沒變化，流動小攤倒多了幾輛新面孔。其中一家小攤聞着最香，是賣醬香餅的，剛出鍋的大餅子熱氣騰騰，餅子看着就蓬松暄軟有嚼勁，蘸的辣醬更是奇香無比，聞着像是甜辣味。

“這個怎麼賣的？”

“一整張餅十塊錢，可以稱着吃，稱多少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