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身段,纖長四肢,姿态輕盈而淩厲,好似一片純白潔淨的羽毛飄蕩在這冰場之中。旋轉起落的刹那,又若猝然落地的房檐冰棱,撲棱乍響聲宣告出一次近乎完美的後外點冰三周跳。
“完美的後外點冰三周跳,無論是力度還是……”
解說員激情澎湃的解說剛起調,忽然被人群的驚呼打斷。
像是猝然折斷羽翼的白天鵝,隕落在潔白冰面上。那席純白考斯藤,漸漸滲出鮮紅的液體,冒着絲絲熱氣。
可即便是斷了羽翼,白天鵝依舊沒有低下她高傲的頭顱,縱然摔了好幾次,依舊強撐着完成了整場比賽。
顧知北也因人群的呼聲驚醒,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坐在花滑比賽的看台上。
我怎麼……會在這裡?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剛剛才跟孫純熙那個笨蛋一起登上飛機。
然後?
然後……難不成飛機出了事故?砸在了某個花滑比賽場?
可是看這冰面潔白無暇,一點裂痕都沒有,更别提飛機碎片了。
那就是,她在做夢咯?
可是,夢境怎麼會這麼清晰?她又怎麼會如此清醒?
顧知北擡頭,向冰場看去,發現救護人員架着那位花滑選手,小心翼翼往場外走。透過縫隙,她看清了那位選手的臉。
因比賽而高盤起的發髻下,皎潔的面容如冰雪般冷穆,清冷眉目透着靜夜淡月輝似的溫柔,恍若用淺淺筆墨暈染開,似有若無。但或許是因為疼痛,她的眉心淺淺蹙起。
……是她。
顧知北覺得自己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缺氧似地大喘氣起來,身體也随之起起伏伏。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起身,卻又被人死命摁回了座位。
敦厚而嚴肅的聲音在顧知北耳畔響起:“你要想清楚,現在過去的後果會是什麼。”
後果會是什麼?
顧知北永遠也不會知道。
如果當時自己走過去,到她身邊去,後果會是什麼。
她隻知道,自己沒有走過去。
因為她怕了。
怕世俗,怕流言,怕蜚語。
“顧知北,不管發生什麼,你都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那是她們第一次過聖誕,也是彼此第一次和家人之外的人一起看初雪。
仙女棒微弱又璀璨的光芒下,少女的側顔無限溫柔。
“會。”少年人的回答總是不問過去,不想将來,隻在當下,無畏無懼。
顧知北沒有撒謊,隻是,她食言了。
“别看了,她會沒事的。剛剛小尹給我發來消息,說她應該是犯哮喘,醫護人員已經給她上霧化藥劑了,傷口也會包紮的。”
顧知北感覺到身後那人微微用力捏着自己的肩膀,語氣愈發嚴肅起來,“顧知北!你要是再這樣盯着不放,我也不能保證隊裡是不是又要花錢替你降熱搜了。”
顧知北目光低垂,但她仍不放心,想再看最後一眼。
萬萬沒想到,這一眼卻對上那雙盈滿委屈淚水的眼睛。
顧知北心如刀絞,沒臉再繼續跟她對視。内心的愧疚,像一塊沉重的鉛塊,快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們已經有整整一個月沒有正大光明地見過面,無論是私下,還是賽場上。一切通訊方式,都被體育局那幫人監視住了。就連訓練時偶爾相遇,都必須裝作不認識對方的樣子。
“早點分開,對你們,對雙方家庭,對大家都好。”教練多次跟她傳達上面的意思,其實顧知北知道,那是家裡的意思。
“沒有未來的路,再繼續走下去,隻會給對方造成更大的傷害。”教練像兄長一樣,善意地提醒她,“比起這種沒有未來的東西,你的前途更重要,這對她的前途也好。”
那時候,十五歲的顧知北信了。
為了姐姐心愛的花滑,顧知北可以放棄短道速滑世錦賽蟬聯冠軍的機會,也可以放棄自己沒日沒夜辛苦訓練掙來的所有榮譽。
隻要讓她留下,隻要讓她繼續花滑,顧知北做什麼都可以。
哪怕是,因為沒有走過去,而被cp粉和對家毒唯挂在熱搜上罵了一整天。
哪怕是,在全場的嘲諷與唾罵下,頂着複發的腿傷,參加那次早已被安排好為他人做嫁衣的選拔賽。
她其實,都心甘情願。
隻要她能留下,隻要她能繼續花滑。
“你這麼喜歡花滑啊?”顧知北生氣地嘟着嘴,話裡酸溜溜的,隻因為姐姐為了這場上面臨時同意的外訓,推掉了她們第一次燭光晚餐。
“嗯。”姐姐寵溺地輕拍了拍她帶着點嬰兒肥的臉頰。
“那……那我跟花滑,你選哪一個啊?”顧知北雖然嘴上這麼問,但其實已經知道真實答案了,畢竟姐姐已經做出了選擇。她也不過是想要個安慰罷了。
結果,姐姐的答案在她意料之外。“花滑。”
“哈?!你現在連編個答案哄哄我都不願意幹了是嗎?”顧知北氣得無語。
姐姐蜻蜓點水般親親她臉頰,又湊上來蹭了蹭,“因為你會願意等我,但是花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