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給這段模糊的關系,下了朋友的定論。
好像,又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栩然,我們該走啦。”程戈突然出現在不遠處的樓梯口,笑着朝江栩然揮手。
顧知北看見,他的身邊還有個小個子的女孩,初中生模樣,長得有點眼熟。
似乎那女孩也是同樣感受,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顧知北,一臉不可置信的震驚狀。
程芋。
認出女孩後,顧知北清楚地看見程芋輕啟朱唇,嘴型似乎是在叫她的名字:顧知北。
想起程芋之前在小姐妹面前力挺自己的話語,顧知北對她友善一笑。卻沒想到,讓小朋友雙頰绯紅。
“我該走了。”江栩然微擡頭看顧知北。
八年前,踮腳才能親上她的玫瑰小王子如今已經比她高出一個額頭了。
“再見,顧知北。”江栩然轉身離開,朝程戈他們走去。
顧知北一直目送她,直到她和他們一起消失在向下走的樓梯上。
“再見。”顧知北輕聲告别,“姐姐。”
隻有在她離開後,她才能叫她姐姐。除此之外,她們隻能是普通朋友的關系。
光顧着望三人離開的背影,顧知北絲毫沒注意到自己肩膀上忽然湊出個漂亮腦袋來。
“還會滑冰嗎?”尹冰貼在顧知北耳畔問,差點沒把她吓死。
“你幹嗎?”顧知北謹慎地拉開些距離,“你怎麼沒一起走?”
尹冰的回答幹脆而直接:“人家親家之間的家庭聚會,我幹嘛要摻合一腳。”
“他們真的在一起了?”顧知北趁機追問。
“還沒。”尹冰回答。
還沒等顧知北松口氣,尹冰又再次痛擊了她。
“但是估計快了。”顧知北早該想到,尹冰說話有大喘氣的習慣,“栩然明年退役,看她媽媽的意思,是希望她退役之前能找個好歸宿,退役後兩人再談談就該成家立業了。”
“那你看我還有機會嗎?”顧知北神情急切,問地直截了當。
“你?”尹冰面帶兇相,不斷逼近顧知北。
冷不防,尹冰如突進的獵豹,猛然将她撲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顧知北仰面倒地,咚聲巨響,摔得頭昏腦脹,眼冒金星。
“疼嗎?”尹冰從顧知北身上站起來,撣了撣衣袖上蹭的灰。
“你說呢!?”顧知北渾身疼得像是散架了一般,萬萬沒料到尹冰真的會搞偷襲,“你瘋了吧?”
尹冰冷着臉,輕蔑地看着她,“感受到了嗎?”
“什麼?”顧知北不解,勉強坐立起來,揉着後腦勺。
“摔在冰面上會有多疼。”尹冰說,“但是那個比你摔在這水泥地上,還要更冰一些。”
“我之前又不是沒摔過,我幹嘛要體驗摔在冰面的感受啊?!”顧知北上一次摔在冰面上,還是在八年前。
“你是摔過,但你沒有在冰面起跳後摔過吧。”尹冰蹲下去,兇狠地看着她,“真矯情,你還穿着大衣都會覺得疼,但江栩然當時隻穿了一件華而無實的考斯藤。”
顧知北突然明白,她是在為江栩然當年受傷的事情打抱不平。而那件事,她确實也有責任。
“對不起。”顧知北低頭認錯。
“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她。”尹冰扯住顧知北的衣領,怒目而視,“你們不是約定要一輩子陪伴着對方嗎?那她摔傷腿匍匐在冰面上,爬都爬不起來的時候,你在哪裡呢?顧知北,你那時候明明在看台上,為什麼不下來看她一眼呢?你知道她有多想見到你嗎?”
“她身邊有那麼多人了,我怕人太多會吵到她休息。”顧知北找的這個借口,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尹冰冷笑着松開手,站起身,“對她而言,你和我們是一樣的嗎?”
顧知北無言。
“不過還好,總有人為她停留,将她從低谷裡拉出來。”尹冰憤然,轉身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尹冰這麼一鬧,顧知北突然覺得頭暈暈沉沉,眼前天旋地轉,再也坐立不穩,又仰面倒了下去。
她感覺頭腦開始發熱,視線模糊中恍惚看見了林南。
“你說得真對。”顧知北喃喃。
林南張張嘴,好像在問她,自己哪裡說得對。
“我走了,然後一切都變了。”
林南笑她,說自己早勸過她不要走,但她不聽。
“可是,我不走的話,她會失去花滑啊。”
林南說,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有得有失。
“我是不是選錯了?”顧知北低聲問。
林南反問她,當時放棄短道速滑真的甘心嗎。
“我不知道。”顧知北突然委屈得想哭。
她本身并不是一個愛哭的性格,嚴格的家訓也曾反複教導她,流血流汗都不可以流淚。所以,從觀衆到教練,幾乎沒有人見過玫瑰小王子流淚的樣子。
林南讓她再好好想想。
“我真的不知道。”顧知北眨了眨眼睛,晶瑩的淚珠悄無聲息地順着臉頰滑落到地上。
她隻知道自己被撞出賽道,被冰刀割傷的時候,曾經想過就那樣死在賽場上。
那樣她就不用面對鋪天蓋地的謾罵,不用面對兩難境地的選擇。
而且,為什麼他們都要她來做選擇啊?
她當時不還隻是個15歲的孩子嗎?
林南不再勉強她,朝她伸出手,說要帶她回家。
“好,我也想回家了。”顧知北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倦,沒來得及搭上那隻手,眼前就陷入一片混沌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