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姜敏立刻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全場卻因此安靜到冰點。
在這全場寂靜之時,這記耳光的聲音格外刺耳,像是劃開繃直白布的利刃。
站在旁邊冷眼旁觀着一切的顧知北莫名有種不詳的預感,雙腳本能地朝那對男女争執的方向微微動了下。偏在這時,林南暗暗扯住她的衣擺,側頭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不許上去,他們那一桌的人都不敢動,應該是兩邊都不好得罪的。”
從小受到家裡的社交薰陶,林南察言觀色的本領要比顧知北強許多。每次遇到各種突發情況,隻要有她在,顧知北就不會吃虧。這次應該也不會是例外。
那挨了耳光的方澤忽然低頭大笑起來,肩頭聳動的幅度令人有些害怕。果然,在下一秒,他猛然伸手捏掐住姜敏的下巴,用力之大幾乎是想把她下颚骨捏碎。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式舉動,帶着傾盆而下的盛怒與幾近癫狂的意識,讓那個桌上的其他男女都不敢輕舉妄動。
“松……手,咳咳……”姜敏用剩下那隻空手不停拍打那隻掐住自己下巴的大手,并且嘗試着掰開它。
“本來隻是一杯酒的事情,其實你喝了就不會有接下來這檔子事兒了。”方澤惡狠狠地說,一點都沒有松手的意思。
聽這話似乎有點松口的意思,這時候那一桌有幾個尚未喝醉的男生猶豫着站起來勸和,重新倒了杯酒,說讓姜敏把這杯酒喝了給方澤賠個禮道個歉,這事情就算了。
“你說呢?可以嗎?我的姜敏大小姐。”方澤微微松了下捏着姜敏下巴的手,好讓她能比較順暢地回答自己。
卻沒想到迎來的卻是姜敏的唾沫星子:“我呸,别以為誰都會做你權勢下的狗!你爸有你這種狗兒子……”
方澤沒有給她說完話的機會,再一次捏緊她的下巴。這次用了比之前還要大的力氣,就算是再來十杯酒的賠罪都無法澆滅他此刻的怒火。
“我們走吧,這頓飯吃的真是有夠糟糕。”林南突然反手抓住顧知北的手腕,拉着她試圖往外走。
但此時的顧知北心亂如麻,愣是像一塊堅固的磐石,難以拉動寸步。眼前這幅場面勾起了她腦中那些塵封在記憶大海深處的回憶。冥冥之中,她好像坐上了遊樂園裡的過山車,眼前那些清晰的景象逐漸霧化,在模糊的迷霧中變換成另一番模樣。
上一次,好像也是這樣。
她站在那個被灌酒的女孩看不到的角落裡,目睹了她被那群纨绔子弟們輕薄挑逗的場面。
“喝了這杯酒,你就可以繼續留在你心心念念的花滑隊裡。”
那位坐在主位上的年輕男人不懷好意地笑着,把手中那杯斟得滿滿的酒硬塞到女孩緊閉的薄薄紅唇邊,另一隻手還極不安分地摩娑着女孩的肩膀。
那時候,十五歲的顧知北也是在無意中湊巧撞見這令人作嘔的一幕。
天真的她原本以為自己下意識的本能反應會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然後沖上去暴打那群臭男人一頓。然而事實上,許多無形的鎖鍊絞困住她那股不安分的沖動,讓她隻能皺着眉頭,無比厭惡地冷着臉從那群荒唐的人旁邊走過,還不能停留片刻的腳步。
“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從來都不隻是你自己,而是整個顧家。鬧出今天這樣的事情,你把家裡的顔面置于何地!?”幾天前那個嚴肅冷酷的聲音依舊在她耳畔回響。
十五歲的顧知北永遠都忘不了那群向來寵溺她的大人們眼中熄滅了溺愛的星光,隻剩下陰沉的怨艾。
而為了回應這群大人們最後的期待,她不得不把那份被釘上恥辱與淩遲柱上的情感埋葬在内心深處,她必須重新做回那位在所有人眼中完美無瑕的好孩子。
然而,可憐的是,那些要求她完美的人從來沒有告訴她,完美的代價會是怎樣的沉重。
以至于顧知北永遠也不會知道,倘若那次她沒有選擇冷眼走過,那個比她大一歲的女孩就可以卸下長久擠壓在心裡的苦痛,會有更大的勇氣跟她一起去面對那些世俗的敵視。
“顧知北你想幹嘛?”林南眼見拉不動她,又回頭壓低聲音警惕地說,“我警告你不要亂來,尤其是不要在這個時候給你家裡惹上不該惹的麻煩。”
又是同樣的話。顧知北苦笑,默默攥緊拳頭。
可惜她已經決定不再做那位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完美小孩。
她隻要做顧知北,最真實的顧知北。
“這種話,我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顧知北淡淡笑着,掙脫開林南的手,“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林南。”
“你……”林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從前的顧知北是不會在這種時候不聽她的建議。
“你要做什麼?”林南問話聲微微顫抖,心中泛起強烈的不詳預感。
“做該做的事。”顧知北話音未落,就沖了出去。
下一秒,林南看見她那位顧姓發小直接一腳踹中了方澤的小腹位置。
“我……真的是謝謝你呢,顧知北。沒有你的話,我的生活會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林南對着面前的空氣,惡狠狠地低聲罵了句,接着就掄起旁邊的木凳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