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顧知北所料,從書房出來的父親會攔住自己。
“北北你這又要去哪兒?”顧清為問她。
“爸,我出去有點事。”顧知北選擇隐瞞。
“你等一下,來我書房。”顧清為轉身進了書房。
顧知北極不情願地把又沒打通的手機号挂斷,然後走進那間側屋書房。
“把這個給江小姐吧,剛剛你母親可能給她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誤會,我很抱歉。這個就當是給她的賠禮。”顧清為從紅木書桌的抽屜裡拿出一個細長的黑色禮物盒,遞給顧知北。
顧知北詫異,“爸,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找誰?”
“聽你二哥說今天是她生日。”顧清為一笑,儒雅随和,“替我祝她生日快樂。”
“看來顧安這張嘴,有時候還是不錯的。”顧知北小聲嘀咕。
顧清為輕輕敲打她額頭,語氣帶着淡淡寵溺,“那是你親哥哥,别老是這樣沒大沒小的。”
“知道了。”顧知北摸摸自己的額頭。
“去吧。”顧清為朝門口微擡頭,示意她。
“那我走了,爸爸再見。”顧知北好像很久沒有這樣跟他說過再見,但這次她卻并不覺得陌生。
或許,他們真的有像他們說的那樣在改變自己吧。
顧知北長長松出一口氣。她好像在那條原本沒有希望的道路上看到了絲毫的光亮。
出門之後,顧知北直奔北淵公園,還刻意在公園大門口的便利店停下幾秒的腳步,但并沒有在附近的任何地方看到江栩然的身影。跑得氣喘籲籲的顧知北又停在公園門口的那家便利店前停歇,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她們分開的時候差不多五點半的樣子,而現在已經遠遠過了七點半,還差十幾分鐘就八點了。
“诶,你是不是那個之前在店裡買過雪糕的姑娘?”身穿便利店工作服的小哥突然走近。
“怎麼了嗎?”顧知北不解,有些警惕地盯着他。
“沒沒沒什麼,你别誤會。其實是大概一小時前,跟你一起的那位朋友一個人在我們店裡吃關東煮,好像還在偷偷哭。後來走的時候,她又買了口罩,問我這附近哪裡有藥店。”便利店小哥跟她解釋。
“藥店?”顧知北連忙追問,“哪家藥店?”
便利店小哥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我跟她說這條街直走,那個地鐵口旁邊就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連鎖藥店。”
“謝謝。”顧知北朝着地鐵口的方向跑。
她很快就準确地找到了那家藥店,而且剛好有位白大褂的醫師站在店門口跟人聊天。
“你好,請問大概一個小時之前有沒有一位這樣的姑娘來這裡買過藥?她買的什麼藥啊?”顧知北一口氣問了兩個問題,同時還朝那位醫師展示了江栩然的照片。
“呃……”那個醫師稍微仔細地辨認了一下,給出肯定答複,“對,這個姑娘差不多一小時前來過,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個時間段到現在就她一個人來這裡買過藥。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麼,買什麼藥屬于病人個人的隐私,我不能随便透露給你。”
“我是她朋友,因為她剛剛遇到了一些困難,然後情緒可能有點不穩定,我現在聯系不上她,有點擔心她的情況。”顧知北說。
“情緒不穩定?”醫師似乎回憶了一下,“我沒覺得啊……頂多就是可能哭過吧,眼圈紅紅的。買的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藥,就是止痛用的布洛芬。我覺得那姑娘可能就是因為姨媽疼才來買這個藥的吧……一般人也不會用這藥來輕生吧……”
“那您知道她買完藥之後去哪裡了嗎?”顧知北問。
“好像是進地鐵站了,要不你下去問問工作人員什麼的?”醫師指了指旁邊的地鐵口。
“好的謝謝。”顧知北又急忙跑進地鐵站。
她問了站内的工作人員,結果得到的都是“不知道”的回複。她隻好又下到地鐵所在的那一層去碰碰運氣。她不敢放棄這一點線索,因為除此之外她沒有任何辦法能聯系上江栩然。
“我見過這姑娘。”地鐵上執勤的保安大叔指着顧知北手機上的照片,“她是在終點站下的,當時跟我在一節車廂,還問我那個終點站牌上寫的翠山公園怎麼走來着。”
“所以,大叔,翠山公園怎麼走呢?”顧知北眨了眨可愛的眼睛。
保安大叔人很熱情,“從西北口出,你就能看見公園大門的牌子。這公園挺好的,雖然不大,但人少清淨,那座山也不高,但是足夠遙望市中心的夜景,尤其能看見電視塔那邊,還有你們年輕人喜歡的那個啥……叫摩天輪?”
“謝謝大叔。”顧知北大概知道江栩然在哪裡了。
唯一令她煩躁的是,這趟地鐵距離終點站大概還要半個多鐘頭。于是,她繼續堅持不懈地打那個沒有人接聽的電話号碼以及一遍又一遍地發微信。
在地鐵駛進終點站的時候,江栩然給她回了個消息,是一張夜景圖,圖中心是小小的電視塔和旁邊的摩天輪。顧知北緊接着追問她在哪裡,但江栩然沒有再回複她。
一下地鐵,顧知北就開始跑起來。由于這個公園位于接近郊區的偏僻之地,她在出站之前特意在地鐵站内的便利店買了瓶裝的牛奶熱飲以及暖寶寶。然後她一路沿着與翠山公園有關的指示牌奔跑。
出站的時候,果然跟那位保安大叔說的一樣,顧知北都不用刻意擡頭找,就看見不遠處翠山公園的大門,以及從大門徑直延伸的登山道。京華市地處平原,許多名為山的地方實則不過是小丘陵。翠山卻完全不同,雖然比不過海拔上千米的山脈,但顧知北一眼看過去,覺得自己确實需要費點力氣才能爬上去。她突然有點佩服江栩然,來姨媽還能有力氣爬這種山。
大門延伸進去的數條登山道中有一條平緩但比較蜿蜒的水泥公路,顧知北決定等會下山的時候再走這裡。這時候為了盡快找到江栩然,她決定還是走比較陡的石梯直上。
顧知北從陡峭的石梯一路登頂的時候,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不僅氣喘籲籲而且腦袋嗡還嗡的。她雙手撐在膝蓋上緩了好久,才慢慢走向不遠處的觀景台。遠遠望去,顧知北看見觀景台的木欄杆旁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那盞暖黃的路燈下,孤獨寂寥。
雖然累得要死,但是顧知北刻意控制腳步,放得格外輕,同時從外套的大兜裡掏出那兩個禮物盒,分别拿在左右兩隻手上。貼近江栩然後背的瞬間,顧知北伸手把兩個禮物盒送到她眼前,同時也把她圍抱在自己的懷裡。
“生日快樂,姐姐。”顧知北湊到她耳邊說。
江栩然沉默了很久,緩緩開口,帶着微弱的哭腔:“我以為你忘記了……”
“怎麼會呢,我一直都記得呀,而且每年都記着呢。”顧知北哄着她。
“……謝謝。”江栩然哭過之後的聲音帶着鼻音,像小孩一樣軟糯。
“有件事我想問問你。”顧知北決定占據話語的主導權。
“什麼?”江栩然說。
“你為什麼說我不喜歡你呢?”顧知北問她,“那不僅僅是為了給我開脫撒的謊吧。”
江栩然這次沉默了更久,略微掙脫開她的懷抱,轉過身面對着她。
顧知北這才清楚地看見她哭得紅紅的眼圈,以及雙手拿着的一個四寸的小蛋糕,上面插着一根小小的沒有被點燃的蠟燭。
“那你喜歡我嗎?”江栩然的回答是一句反問。
“如果我說喜歡呢。”顧知北死傲嬌的性格愣是不願意打直球。
江栩然一笑,像破碎的月光,“你也說了,這是如果的情況。非要給一個原因的話,我也說不上來具體為什麼。但你之前不是也說了嘛,隻是希望跟我做朋友,至于喜歡……”江栩然側頭看向那片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它可以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為什麼我會給你留下我不喜歡你的印象呢?”顧知北皺眉,格外認真地說,“但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江栩然。之前我離開,不是不喜歡你的意思,那是為了平息那些風波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其實那個時候的我是個膽小鬼,不敢逾越長輩們所劃定的界線,因為我害怕一旦越界,我就不再是他們所喜愛的最棒的那個孩子了……可是那樣服從之後,我卻變得越來越不像我自己了。”顧知北扯出一張手帕紙,輕輕擦拭江栩然眼眶邊的淚痕。
不知道是因為擦拭,還是因為顧知北的這番話,江栩然回頭看向她的眼睛。
顧知北沖她粲然一笑,宛如藍天上的小太陽。
“至于你跟陽姐在婚禮前的聊天内容,不好意思,我也有所耳聞。”顧知北坦誠,“但是我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過去的自己有段時間會那樣别扭地躲着你,我隻知道你對那個時候的我來說很特别,特别到什麼程度呢……”顧知北低頭思索了一下,然後接着說,“特别到比起别人,我會更在意你的感受。”
“顧知北……”江栩然盯着她,淚花在眼眶裡打轉。
“我知道我的解釋很蒼白,也很遲。但我今晚唯一想告訴你的是……”顧知北深吸一口氣,然後又長長籲出,“江栩然,我真的很喜歡你,過去也是,現在也是。”
話音剛落,深沉的夜幕中飄灑下零零散散的白色雪花。雖然這幾天都很陰沉,氣象台的小姐姐也預報了初雪将至,但顧知北沒想到居然會是今晚。
“那我想試試陽姐說的話。”江栩然一副認真的表情。
“什麼?”顧知北不解。
江栩然微仰頭看着她,莫名像一隻可愛的小貓咪。“你好,我叫江栩然。”
顧知北秒懂了她的意思,寵溺笑道:“好的,江栩然小姐,我是顧知北,很高興認識你。”
這句話的結尾似乎讓對面那隻可愛的小貓咪感覺到自己被捉弄,氣哼哼地側頭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