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北打開那個深藍色的絲絨禮盒,取出裡面像是數學裡無限符号的一條純銀項鍊,輕柔地将它戴在江栩然的脖子上。
“隻要你願意,我們重新認識多少次都可以,江栩然。”顧知北突然很正經,“因為我們有無限次的機會。”
“顧知北是大壞蛋,就知道捉弄我……”江栩然擡頭盯着她的眼睛,小孩子一樣的聲音帶着點撒嬌。
然而下一秒,她卻猝不及防地被對方偷吻了唇間。
“這樣才叫壞蛋。”顧知北說完,趕緊往後面撤開點距離。
果然不出她所料,江栩然氣呼呼地伸出拳頭要錘她。
“好了好了,我錯了。”顧知北在挨打之前立刻求饒,然後把黑色的禮物盒遞給江栩然,“這是我爸讓我給你的,他說祝你生日快樂。還有可能剛剛我媽自帶的一些氣質給你造成了一點不必要的誤會,他讓我向你道歉。”
“顧叔叔給我的?”江栩然打開盒子,裡面是一隻派克鋼筆。
顧知北也看見了,立馬吐槽:“都多少年了,怎麼我爸送人禮物還是我小學那一套,年年過生日,年年送鋼筆。所以我小時候特别不缺筆,比較缺墨水。”
“缺墨水是文化不高的意思嗎?”江栩然明知故問,而且還要曲解。
“江栩然!”顧知北伸手去撓她癢癢。
“錯了錯了,我錯了……”江栩然特别怕癢。
顧知北立刻就停手了,從口袋裡掏出熱牛奶和暖寶寶,把江栩然手裡的蛋糕暫時放回到旁邊的蛋糕盒子裡。她把牛奶的吸管插好再遞給江栩然喝,自己則蹲下去給她貼暖寶寶。
“小肚子還疼嗎?”顧知北問。
江栩然搖頭,“不疼了,剛剛買了止痛藥吃。”
“心情好點了嗎?”顧知北又問。
“好多了。”江栩然笑着回答。
顧知北牽住她的手,“那我們回家咯?”
“嗯。”江栩然點頭。
兩人走出公園後打了一輛出租車回家。或許是太累的緣故,江栩然側頭靠在顧知北的肩膀上睡着了。顧知北伸手替她理了下頭發,然後悄咪咪地把她手裡拿着的小蛋糕提到自己手上。
出租車達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已經差不多九點了。江栩然揉着惺忪的睡眼從車上下來,然後轉身又撲進了顧知北的懷裡。顧知北笑着摸摸她的頭,語氣寵溺地哄她:“好啦,再堅持一下下就可以躺在床上睡覺啦。”
“嗯~”江栩然的回答帶着小孩子般奶奶的音調,卻沒有絲毫想離開她懷裡的意思。
“真拿你沒辦法。”顧知北隻好扶着她往小區裡走。
等待從地下車庫上行的電梯時,顧知北沒忍住,又偷偷親了江栩然的額頭。後者回了她奶聲奶氣地哼聲。
“好啦,電梯來了,等會有别人在,咱就稍微堅持一小下好不好?”顧知北哄人的話音剛落,锃亮的電梯門就打開了。她清楚得看見江栩然的母親沈婉推着大大的行李箱,站在電梯裡。
雖然對方戴着墨鏡,但顧知北還是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跟沈婉正在對視。
對于沈婉的突然出現,顧知北并不驚訝,畢竟網絡上剛剛掀起那陣腥風血雨。作為母親的沈婉,怎麼可能不擔心江栩然的狀況。
“阿姨好。”顧知北禮貌地向沈婉問好,同時攬着懷裡困得不省人事的江栩然走進電梯。
沈婉雖然一直盯着顧知北,但她耐心地等到電梯門完全關上才開口:“你帶然然去喝酒了?”
“沒有。”顧知北趕緊否認,“她隻是太累了,太困了。”
“這樣嗎……”沈婉伸手把困得不行的江栩然拉進自己懷裡,語氣頓時就軟了許多,像是在哄小孩子,“然然?寶貝?寶貝,你很困嗎?跟媽媽說說你今天去哪裡玩了?”
江栩然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沈婉說:“水族館,還有公園……”
“怎麼就去了這些地方。”沈婉有意看了眼顧知北,接着問她,“寶貝,那你晚飯吃了什麼呀?有沒有吃蛋糕?”
“嗯……關東煮……買了還沒吃……”江栩然把頭自然地靠在沈婉的肩膀上,像個小孩一樣酣然入睡。
“怎麼就吃了這種東西?”沈婉接着問顧知北,“你就帶她在今天吃這種東西嗎?連程戈都知道這種日子該帶她吃些什麼才像樣,堂堂顧家大小姐是比不過一位小企業的公子哥嗎?”
“……”顧知北不敢看沈婉,“這是個意外。”
“是了,和你在一起,我們然然總會出很多意外,總會受一些不必要的傷。”沈婉說的話像刀子,刀刀插在顧知北的心上,“所以我很早就懇求過顧小姐了,離我們然然遠一點。可你為什麼總是不聽呢?為什麼總是讓她受傷呢?”
“……對不起。”除了道歉,顧知北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巧的是,這句道歉剛說完,電梯就到了她們所居住的樓層。
“請你盡快搬離這裡吧,也不要再跟她走得很近。”沈婉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攬着江栩然,甚至刻意側身躲開顧知北的幫助,徑直走出電梯。
眼看着沈婉要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顧知北快步追了上去。“可是為什麼呢,阿姨?”
“為什麼?”沈婉摘下墨鏡,眼眶微紅,“這句話我也很想問問當年離開的你呢。顧知北,是你先放棄了她,所以有什麼資格再問我為什麼呢?而且難道我當年沒有給過你機會嗎?”
顧知北無法在這些事實上反駁沈婉。雖然她離開的理由是出于保護江栩然的需要,但是沈婉不會相信這個理由,也更不會在意這個理由。因為她隻看到了顧知北的離開。
“一開始就沒有的勇氣,難道随着年齡的增長就會有嗎?”沈婉苦笑着搖頭,“年輕的時候我有那種勇氣去支持你們,但現在的我經曆了更多之後,已經不會再相信那種純然靠着情感所支撐的愛情。栩然還小,很多時候她會被自己喜歡你的那種情感左右了判斷,但是作為她的母親,我必須為她今後的幸福把好關。”
“可是你選中的程戈不是在這種時候背刺了她嗎?”顧知北決定豁出去,第一次頂撞沈婉,“但當年的我沒有。”
沈婉完全沒有料想她會這麼說,短暫地沉默了一會才開口:“程戈确實算不上好男人,但是他還沒有膽子敢直接欺負然然。即便他跟然然結婚之後,我也有手段敢保證他們一家都不敢欺負然然。”
“我也可以向你保證的呀。”顧知北說。
沈婉輕笑,“那你能保證顧家不會嗎?尤其是……你母親不會嗎?”
“……”顧知北不說話。
“我提醒你一句吧,顧知北。比起你父親,其實你母親更難搞定。她出身于上個世紀就已經赫赫有名的蕭家,又在歐美名流圈混得風生水起,才華橫溢又傾國傾城,某種程度上你父親算是高攀了她。”沈婉停頓一下,又接着說,“重點是,直到現在為止,你應該從來沒有聽你母親說她接受你喜歡江栩然之類的話吧。”
顧知北仔細回想這段時間的經曆。她确實從沒聽過蕭如沐女士親口跟她說這種話,隻是她父親顧清為之前籠統地表示過這是他們共同的意思。但事實上,很多時候,蕭如沐并不同意顧清為的看法,甚至意見相左。
“所以啊,顧知北,我現在看在然然的面子上所能做的最大的讓步,就是讓你們保持朋友的距離。這不是你之前向她、向我所請求的嗎?”沈婉說完轉過身去摁面前那扇防盜門的密碼鎖。
顧知北的心突然很亂。沈婉的這句提醒的話,讓她有些搞不懂現在她的處境以及她究竟想要的是什麼。是她之前親口跟江栩然說的做朋友?她好像不甘心這個結局。還是她剛剛在公園偷親江栩然時内心突然萌發的那種想跟她做什麼的沖動?可當下的現實根本不會給她這種機會。
“希望你能主動離開她,畢竟我也不想傷害你。你就當是我這位母親最後的懇求吧。”
沈婉的話音随着關門聲戛然而止。
顧知北呆呆地在門口站了一會,然後失魂落魄地朝相反方向的另外一扇門走去。
沉重的疲憊感像鉛石一樣壓在她身上。她感覺自己今天像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有着過山車一般的跌宕起伏。與此同時,那種熟悉的燥熱感又開始從她身體裡冒出來,而且徑直沖向她的額頭。
你已經很棒了……
顧知北打開防盜門的密碼鎖。
至少你對她說了喜歡……
顧知北關上門,沒有開燈的眼前漆黑一片。
剛伸手要去開燈,她的身體卻像無法控制一般往地面傾倒。
刹那的痛感很快被那股灼熱感淹沒,疲憊終究壓倒了她的眼皮。
漆黑的夢境,似乎是她永遠也走不出的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