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喝點水？醫生說你可以進食了，隻是限制吃一些流食，你現在餓嗎？”蕭如沐輕輕摸顧知北的頭。

“不餓，但嘴巴幹。”顧知北回答。

剛巧這個時候裴彥君敲門進來查房，還帶着一個醫院裝片子用的大塑料袋。

“麻煩裴醫生多呆一會幫我看着北北，我去樓下買點水回來給她燒點熱水喝。”蕭如沐對裴彥君說。得到對方點頭允諾後，她又俯身叮囑顧知北後才轉身離開，出門的時候順手帶上病房的門。

充足睡眠後清醒了許多的顧知北看清了裴彥君的臉，“好奇怪，醫生我覺得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裴彥君走近她病床邊坐下，笑着點頭說：“嗯，天才的記憶力果然都是過目不忘的麼。雖然如此，但我還是好心提醒一下吧，在你回國的飛機上。”

顧知北頓時恍然，“你是那個遞給我一瓶水的醫生。”

“嗯，沒錯。”裴彥君說着照常檢查了一下她的各項指标，确認無礙後才把手裡的那個塑料袋子放到她病床搖起的桌闆上。接着他又到床尾把顧知北搖起來靠坐着。

“這是什麼？”顧知北隐約聞見一股酒香，像是某種香槟的氣息，“我酒精過敏。”

裴彥君輕笑，“這可不能喝，裡面有種會導緻人意識颠倒、脾氣暴躁的化學物質。這是一位名叫喬淼的人讓我帶給你的籌碼。”

“籌碼？”顧知北不解。

裴彥君很認真地點頭，“對，除了裝在小玻璃瓶裡的香槟酒，還有一個細高腳杯。而且我請懂鑒識的熟人朋友檢測了一下，杯子上有兩個不同人的指紋。但具體是什麼人的指紋，我想得交給警方判斷。”

“出什麼事了嗎？”雖然身體虛弱，但顧知北的頭腦依舊很靈活敏銳。

裴彥君也很坦誠：“喬淼說江栩然出事了，我也打電話問過在洛陵市公安局工作的熟人，他幫我打聽了一下說确實有一樁發生在新建别墅區聚會的傷害案，但是事件的雙方暫時把事情壓下去了。事件中受傷的是一位年輕的男性，先是頭部撞到桌邊有些輕微腦震蕩，後來又被舞伴拿餐刀紮中腹部。所幸舞伴力氣小傷口不深而且沒有傷及要害。”

顧知北聽完他的話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緩緩開口：“那位持刀傷害的舞伴是江栩然？”

“嗯。”裴彥君點頭，同時揭曉那位受傷男性的名字，“被她刺傷的是溫衡。”

“溫衡？”顧知北想起自己上次在滑雪場打溫衡的事情，頓時也明白了喬淼把名為“籌碼”的東西給她的意思。不過顧知北覺得喬淼肯定還知道更多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在她視線之外或者是視野盲區的事情。

這麼想着，顧知北朝裴彥君伸出手，“能借你手機一用嗎？”

“請便。”裴彥君大方地将手機解鎖後遞給她。

顧知北用手機撥通她記憶中喬淼的手機号碼。幾聲響鈴之後，喬淼接通了電話。

“喂？”電話那頭的喬淼壓低了聲音，像是在某個不能大聲喧嘩的場合裡。

顧知北也單刀直入，簡單介紹自己說明來意：“喬淼師姐，我是顧知北，我打電話來是想問問你更多關于籌碼的事情。”

電話那端響起哒哒的腳步聲，像是喬淼走到某個更加僻靜的角落中。“你問吧。”

“溫衡是你男朋友吧。”顧知北用的是陳述句。

對方沉默一小會後給出肯定回答：“嗯。”

在顧知北看來，單就這個短短的回答其實就能說通很多事情。比如她在滑雪場那次被撞倒可能就不是意外了，至少那次禮盒掉包讓江栩然吃到含苦瓜汁的糕點絕對不會是巧合。

“那他為什麼不邀請你跳舞，而是在你在場的情況下跟江栩然跳雙人舞呢？”顧知北沒有夾帶一絲醋意地詢問喬淼。

但卻收到了對方故意的調侃：“你吃醋了？”

“我很認真地在跟你讨論問題，像我們之前在圖書館一起研讨那樣。”顧知北的語氣格外冷靜。

喬淼無奈地輕歎口氣，“其實我并不喜歡他，他也并不喜歡我，我們隻是父母安排好的聯姻。所以他要邀請誰跳舞都跟我沒有關系，我們隻需要在父母的眼線下演好必要的戲就可以了。”

“就比如你現在在醫院照顧他。”顧知北說。

“你那股天才直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準得可怕，顧知北。”喬淼輕笑。

“告訴我現在的情況。”顧知北沒有理會她的話，繼續說自己想問的話題。

喬淼稍微停頓了一會，像是又換了個地方，給顧知北現在拿着的手機發了張圖片短信。圖片裡是疲憊又憔悴的江栩然坐在醫院走廊的塑料座椅上望着自己的雙手發呆，此時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受驚折翼後的小鳥。

“溫家昨晚的聚會亂成一鍋粥了。不過溫衡沒啥大礙，就是皮肉傷，估計就算是移交警方鑒定也不一定能最後成立刑事案件。但是溫衡父母不肯松口，暗暗威脅江家要移交警察處理，看樣子是想從江家身上敲一筆之類的，畢竟他爸那個草包醫生年輕時候轉去經商一直賠錢，要不是家底還算厚早就敗落了。”喬淼又回到僻靜的地方小聲說。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将證物交給警察，反而大老遠的跑來交給我？”顧知北問。

“拜托诶，江家背靠南浦沈家，整個商界都沒人敢得罪的家族，南浦地方官都得敬幾分的存在。你覺得江家不會給溫家暗暗施壓？又或者是他們不敢找熟人壓這芝麻大點的事情？”喬淼嗤笑她糊塗，随即又十分正經起來，“況且在我最近的觀察接觸中，我感覺溫衡這個人應該不隻是這點心眼子。上次禮盒的事情，我從你那笨蛋哥哥打電話來找罵的時候已經知道了，那時候我就懷疑是溫衡搞了鬼。所以這次他再接近江栩然的時候我多留了個心眼。”

喬淼罵顧安的話讓顧知北想起從前他倆還在一起處對象的時候。不管是那個時候，還是現在，在顧安流水線一般數不清的女朋友裡，喬淼都是最能治他的唯一一個。每次兩人對壘，顧安都會敗下陣去。也是在這種節節敗退中，覺得沒面子的顧安主動跟她分了手。但顧知北卻覺得他倆其實很登對，不僅門當戶對，而且相處的時候除了拌嘴其實蠻合拍的。

在沉默的間隙中，顧知北本來還盤算着想再問些東西。萬萬沒想到電話那頭接下來響起的聲音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變化。

“喂……”江栩然委屈的聲音出現在電話那頭，帶着隐隐哭腔，“顧知北……”

這個溫柔又委屈的聲音讓顧知北原本還能保持冷靜的心突然加快了速度。但她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她這位被壞人戲耍了的小傻子。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江栩然此刻的情緒顯然還處在昨晚自己突然持刀刺傷人的驚吓中。

仍處于猶豫不決中的顧知北不得不趕緊開口找話來安慰她的情緒，至少不能讓她繼續在那股驚吓中崩潰下去。

“寶貝我知道的，那不是你的錯，咱們先不哭哭好嗎？”顧知北語氣格外溫柔地哄着她。

“嗚嗚……”電話那頭的江栩然依舊在啜泣，抽抽噎噎地跟她反複強調，“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想要用刀刺他的……嗚嗚……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覺得好吵……吵得我很煩嗚嗚……”

“是的是的，你沒有錯，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哦～你先跟着媽媽和姐姐她們回家好不好？”顧知北繼續哄她。

“可是……嗚嗚……可是我怕他死了……”江栩然的情緒依舊很不穩定。

“他不會死的，隻是流了一點血，你看我都沒有事情啊，對不對？所以他也不會有事情的，你現在要乖乖跟着媽媽先回家休息，我很快就會來找你的。”顧知北恨不得穿過電話去擁抱她。

電話那頭江栩然抽泣的聲音漸漸變小，似乎手機又回到了喬淼的手裡。

“先這樣吧，他們出來了，等會我會再幫着江家的人想辦法把江栩然勸回去。她從昨晚一直坐到現在，這麼坐下去精神會垮掉的。”喬淼說完立刻挂斷了電話。

“謝……”顧知北連道謝的機會都沒有，隻能悻悻地把手機交還裴彥君。

裴彥君接下手機後趁機将自己知道的線索告訴了她：“其實你進搶救室之前和在ICU的時候溫衡都出現過。在進搶救室之前他一直遠遠盯着你的動靜，直到搶救室的門關上。在ICU的時候，他單獨地靠近過你的病床，我不确定他是想做些什麼，但很明顯應該是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所以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他肯定有鬼，甚至和你受傷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系。”

“這樣麼……”顧知北還想繼續沿着他說的思路想下去，結果下一秒腦子忽然暈晃起來。劇烈的暈眩感讓她下意識地扶額。

裴彥君立刻将她的床又搖平穩，同時将桌闆和上面的東西都收好。

“你先好好休息，畢竟你的身體現在還是處于失血過多造成的虛弱狀态。至于這些東西，就先放我這裡。”裴彥君說着上前查看她的狀況。

幸好隻是身體暫時過累以至于支撐不住清醒的意識了。

恰好這個時候，蕭如沐買了水回來準備燒熱水，卻看見顧知北又睡着了。

“裴醫生這……”蕭如沐指着迅速睡熟的顧知北。

裴彥君笑着安慰她：“沒事，放寬心，隻是暫時身體還很虛弱，可能支撐不了清醒很久的時間。對了，水可以先燒上，也可以讓家裡準備一些粥之類的清淡飲食，但不要準備太油膩的煲湯，她現在的腸胃可能還受不了。”

“好的。”蕭如沐認真地把這些都記在随身攜帶的本子上。

“那我晚點再來查次房。”裴彥君說完禮貌地告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