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引消散,夙願已成;邪陣将破,靈力歸位。
溫漪甯看着小小的她垂着腦袋,就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姜南,剛想提步走過去,就見她紅着眼睛擡起了頭,直直看向她們所在的方向。
“姐姐,我見到娘親了,還帶她看了她一直很想去看的落日。”
她的聲音裡似有炫耀之意,溫漪甯不由勾起唇角。
“嗯,瑤瑤很棒!”
白沨瑤臉上綻開了一抹笑意,轉頭看向剛剛林淩消失的方向,突然問“我是不是也要消失了?”
“不是消失,是轉世。”
“哦……那我還可以做娘親的女兒嗎?”
這個問題溫漪甯無法回答,人有轉世可延續生命,但再續母女情緣……恐怕沒那麼容易。
倒是燭越,難得溫聲對她說話:“可以,前提是你把慕予洲和慕予善的魂魄吐出來。”
“被啃噬的靈魂還能吐出來嗎?”姜南不解地問。
“當然。”
話音剛落,燭越就走近白沨瑤,半蹲在她面前,見她沒有反抗,便單指壓着她的喉頭,絲絲縷縷的靈氣從他指尖溢出來,湧入白沨瑤的身體。
溫漪甯觀察着他的動作,想看看他要如何把慕家姐弟的靈魂弄出來。
片刻後,白沨瑤難受地咳了起來,好半晌,終于把兩團白霧吐了出來。
“這是慕予洲和慕予善?”
溫漪甯走近那兩團白霧,隻見裡面隐隐發光,卻很暗淡,像是即将燃盡的燭火,風一吹就滅了。
“對。”燭越點點頭“雖然他們的靈魂被白沨瑤啃噬消化了千餘年,但她終究隻是個孩子,而且還是個不知道如何煉化靈魂,他們姐弟倆才勉強維持着最後一團魂魄。”
“可是現在魂魄也不全了吧?要怎麼轉世?”
“沒辦法,隻能送去轉世,一世一世地養,”
随即她的樣貌漸漸變回原本的一團黑霧,又被某種力量牽引着遠去。地上灰暗的兩團魂魄也被牽引着追随而去。
在白沨瑤幾近消失的時候,隐隐約約,随風吹來了一句謝謝。
這時,河流上升騰起密密麻麻的霧團,有白有黑,還時不時地發出尖銳詭谲的怪叫。身處其中,直叫人不寒而栗。
溫漪甯和燭越、姜南兩人站在一起,沉默地望着這些霧團。
他們,正是被九轉陰魂陣煉化的童子。
千年時光,百輪投陣,被扔進來的童子,早就已經數不清了。
他們的身體和靈根被煉化,靈魂被禁锢,再度呼吸到自由的味道,似乎讓他們格外興奮。不過他們可不是白沨瑤這樣第一批被投陣的極品靈根,早已在被徹底煉化前抹去了他們的思想和記憶。
在往生之力的召喚下,他們向着白沨瑤消失的方向飄去,将罪惡與痛苦都甩在身後,去向往生。
“他們自由了。”姜南輕歎。
“祝他們,生生世世都自由美滿。”
最後一個霧團消失在天邊,溫漪甯收回視線,與姜南對視了一眼。
就在這時,周圍的環境漸漸扭曲,烈日驟顯,微風吹來,青山綠水的崖底瞬間變色,并不斷向遠處蔓延。
遠處的群山,也在一刹那間,失去了顔色。
曾經淹沒吞噬掉孩童的河流早已幹涸,暴露出低宕的河床;斷崖凹凸不平,幾乎沒有植物生長,就連他們曾在陣心幻境裡看到的對岸,也隻剩下腐敗的枯枝。
九轉陰魂陣,早已将方圓百裡的生氣吞噬殆盡。
陣未破時,這裡還維持着曾經的假象;陣一破,片刻之間百裡草綠化枯黃。如同天降神罰,剝奪了這裡的一切生機與希望。隻留下枯敗的慘狀,向世人傳達天神的震怒。
望着這副景象,溫漪甯久久無聲。
“我們該走了。”
姜南看着溫漪甯的臉色不敢說話,還是燭越看不得她如此沉默,催促了一聲。
“走吧。”
強迫自己收回目光,溫漪甯呼出一口濁氣,将一直趴在腳邊的織春重新放回胸前,這才看向燭越和姜南,嘴角習慣性勾出一絲笑容,盡管眼裡平靜無波。
燭越看了她一眼“不想笑就别笑了。”
嘴角的笑意僵住,片刻後便徹底消失了。
溫漪甯說不上心裡什麼滋味兒,這麼多年,她已經習慣了溫和地面對一切人和事。面對師父,是乖巧聽話的好徒兒,;面對師妹,是溫柔可靠的大師姐;面對任何不好的事情,她都能淡然相對,就好像事情根本沒那麼棘手。
但是這一刻,面對這些逝去的鮮活生命,她隻能牽出一絲勉強的笑意。
她的鎮定、她的從容,在生命面前,終究失去了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