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是多少?”
“數不清。”
“你自責嗎?”
“不。”
“你承認錯誤嗎?”
“不。”
“天道不公。”那人扼腕長歎,眼中已有淚意。
或許是他神色中的悲憫太清晰,夏灼笑了笑:“天道很公允。”
“那你為何存在?”
“自有我存在的道理。”
夏灼神色冰冷:“你殺了我養的小鬼,你自責嗎?”
“他本來就該死。”白袍人怒視她,“鬼怪不應該生活在人間。”
“他跟我生活在山上,幾乎從不下山。”夏灼說。
“可是分明有人看見,你們豢養奴役許多鬼魂……”
夏灼冷笑一聲,“戰亂流民四起,許多人死後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去地府的路,他生前是個将軍,一生為國而戰,求我做引路人,送他們去地府。”
白袍人狠狠顫抖一下,“你撒謊……”
“你殺了我養的小鬼,你愧疚嗎?”夏灼再次問。
“我……”他心生動搖,但最後還是堅定道,“他不該在人間,更不該在你身邊,是他咎由自取。因果報應不爽,不管出于什麼本心,錯了,就是錯了。”
夏灼點點頭,“你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
圍剿的最後一刻,天雷引到山峰,雙子峰下大片的曠野被雷雲覆蓋的時候,夏灼隻是抱着貓,一步一步往光明峰走。
光明峰有一條通天的棧道,九萬三千一十四個石階,是她親手修築的。
那時雙子峰還在不周山下,她和兄長都被封印了力量,除了壽命與天齊,軀體不腐不壞,和凡人無異。
那時有個看押他們的小神官,他每天也都來問一句。
“你認錯嗎?”
“我不認。”
第二天還來,問:“你認錯嗎?”
夏灼永遠回答:“我不認。”
一整座城池成了死城,煞氣沖天,怨鬼厲鬼千萬年都無法度化。
但是,她不認。
不認錯,就不能去見兄長,盡管兄長就在這裡陪她,但他們最初的時候,根本就沒見過面。
兄長在峰頂,他不能下來,而這裡沒有路。
她就開始修築台階,每天修一階,有時候還會被毀掉。
神官蠱惑她:“隻要你認錯,我就可以立刻帶你去見你兄長,你為何非要舍近求遠?”
他覺得,認個錯而已。
“非我心中所道,每一步都是背道而馳,走一步也是遠,是我心中所道,雖萬裡,終有可抵達之日。”夏灼是這樣說的。
後來,她修建好了,九萬三千一十四階。
這一次,夏灼每走一個石階,就毀掉一個,走到峰頂的時候,回首望向來時路,一片狼藉。
白袍人問她:“你在幹什麼?”
“我不幹什麼。”夏灼坐在石台上,等天邊第一抹魚肚白,“太陽升起并不是為了照亮大地,但人們需要光,所以感恩太陽的饋贈。很多事是沒有意義的,當你試圖闡述一件本沒有意義的事的時候,你闡述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你明白嗎?”
白袍人最後放棄封印她了,但其他人并沒有放棄,他們本來沒有能力封印她,但夏灼最後還是走進了封印之地,她沉入荒海的時候,白袍人表情迷茫:“為什麼?”
夏灼隻是笑了笑:“你殺了我養的小鬼,你應該自責的。他救過很多人,他生平除了拔鄰居的菜苗,逗哭村頭的小孩……沒幹過一件壞事。”
她揮手,一道巨浪翻起,所有人跑不及,同她一起葬身荒海之下。
她怕在人間動手因果算到那小鬼頭上,所以到這裡才動手。
“沒有為什麼,我隻是活膩了。”夏灼看着白袍人,“你們追着一個活膩的人不放,到底是我不放過們,還是你們自己不放過自己?”